第一眼所见的那个雪狐少女,跟眼前的雪舞几乎就是两个人。他依然保持着伸手接雪的姿势,雪花渐大,鹅毛般地飘落,在两人掌心堆成白绒绒一小堆,如雪做成的杯盏。叶萧看看杯雪,再看看对面的雪舞,人比雪还白,白得晃眼睛。比起第一眼所见的红润与慵懒,此刻的雪舞犹如雪做成的人儿。一时间,向来伶牙俐齿面对沈凡那等人物都不曾落到下风的叶萧,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说什么。雪舞手一扬,散去杯雪,提着裙角一礼,含笑说道:“公子,谢谢你。”
“谢我?”
叶萧觉得自家脑袋被冻僵了,怎么听不懂人话了呢?“对,谢谢你。”
雪舞很认真地看过来,轻启朱唇:“为了婆婆,也为雪舞自己。”
她看叶萧依然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样子,嫣然一笑,仿佛傲雪凌霜的寒梅在绽放,道:“婆婆年纪大了,又居住在神殿里面多年,气息早就与神殿融为一体,凭此续命,继续看护我们灵狐一族。”
“她那一去,本来是没打算能回来的,幸好公子仗义出手,才让我们没有失去婆婆。”
雪舞说着说着,神情略显暗淡,幽幽地道:“婆婆在那一战里面释放了积蓄多年的精气,现在比以前更老,更虚弱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她强打起精神,笑着道:“总之还是要感谢公子。”
叶萧眨了眨眼睛,为婆婆而谢的原因他知道了,然后呢?雪舞自己的呢?看她似乎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叶萧忍不住问道:“雪舞姑娘,你呢?”
雪舞瞥了一眼,笑而不答,那一眼的风情,极似昭昭之狡黠。她右手从左手皓腕上褪下了犹自带着体温砗磲手串,握在手中伸了过去,同时道:“公子,不嫌弃的话,这串砗磲就请收回吧。”
这串砗磲手串叶萧本就颇为喜欢,只是在苍月岛时候一时没有合适的信物,这才与消息一起托牛魔人带了过来。“好啊。”
叶萧也不推拒,灿烂一笑,顺势将托着杯雪的手一伸。雪舞素手翻转,以五指撑开手串,自然地套上了叶萧的手腕。一黄一白两只手对比鲜明,仿佛是隔着一层空气般交错而过,旋即分开。一直到雪舞收回手去,叶萧腕间带上了砗磲手串,两人的神情才愣了一下。一个伸手伸得自然,一个帮忙戴上得自然,那种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感觉,在过后连两个人自身都为之错愕。在叶萧身后,迪迪和大黑都看呆了,明明就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偏偏却觉得犹如在两个世界,插得插不进去手和口。雪舞眨了眨眼睛,长又弯曲的眼睫毛在下方白瓷般皮肤上映出疏影,犹如密密麻麻的森林,将眼眸深深地掩盖,看不清楚那双会说话大眼睛在无声地说着什么?“公子。”
沉默稍顷,雪舞展颜一笑,看着叶萧的眼睛,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
叶萧毫不犹豫地应道。雪舞眼皮略略低垂下来,睫毛映照出的疏影愈发如林而密,她很快弯着眼睛瞥了迪迪一眼,笑问道:“应该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吧?”
“咦?”
叶萧多机灵的一个人啊,一眨眼,二眨眼,三眨眼,联想到雪舞瞥向迪迪的一眼,回过了味儿来。雪舞哪里是问“可爱”不可爱的,她分明是在问: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吧?废话,不是女孩子,难不成还会是男孩子?等等,她看迪迪干嘛?叶萧是浑身汗毛都站起来了,那个画面太美,一不小心想到,他有把脑子都给挖出去一块的冲动。一抬头,对面的雪舞明明是在笑,偏偏有一种幽幽的味道,挥之不去。莫名地,叶萧嬉笑的心思就淡了,很认真地回答道:“她叫小结巴。说话结结巴巴的,还不会做家务,煎个蛋都是焦的,非得让吃下去,还要说好吃才行。她喜欢打抱不平,看到有人欺负人,她就会抡起平底锅把人揍出八条街去。别人肯定觉得不可爱吧?不过我就是喜欢她。我觉得她是最可爱的女孩子。”
叶萧徐徐地道来,平铺直叙,言辞朴实,语气淡淡地,又带着点温馨,亦因为其平淡,反而凸显出一种说不出的隽永味道。对面,雪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雪花落在头发上、肩膀上,好像一尊冰雪的雕塑,只有一颤一颤的眼睫毛在述说着不平静。更远的地方,有受惊的小鹿在雪地中奔走般的响动,只是为鹅毛大雪遮掩,传入叶萧耳中时候险些得微弱得几不可闻。叶萧本能地扭头循声望去,只来得及看到有一抹影子了雪地上一闪而过,旋即渺渺无踪了。他刚重新回头,忽有香风扑面,雪白银亮的发丝飘着拂过脸庞。雪舞!雪舞悄无声息地与叶萧靠得很近,近到一伸手就能抚摸到他的脸。她真的摸了!在叶萧错愕的一刹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雪舞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抚了一下。由眉眼之旁始,掌心、指尖,在若即若离间,于叶萧嘴角处止,手掌、指尖翻转着收回……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恍若上天也不忍心错过,风雪为之一消,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雪舞的声音在飘荡:“公子,没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灿烂,很干净,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以后不要随便对人笑哦。”
雪舞说着“不要对人笑”,她却展颜对着叶萧一笑,面对面,呼吸可及的距离,笑靥如花中,她与叶萧错身而过,踏着雪地,渐行渐远。遥遥地,“苏~玛啦啦,狐~月弯弯。愿~住鲸落,沸~泉水滑”的歌声,夹杂在重新大起来的风雪罅隙里,犹如柔软,又坚韧的小草,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