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贺宴城脸色变了，冯老爷心里顿时就是咯噔一下，放下米粥清清嗓子：“贺郎君这是怎么了，吃得不称心么？”
贺宴城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寒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贺郎君不舒坦了？”
冯老爷笑呵呵地道，“贺郎君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说，放心说，老夫一定竭尽所能让贺郎君满意。”
冯老爷的语气还挺诚恳的，他也算是本地富户了，怎么就那么在乎贺宴城的想法？沈惊语有点诧异，忍不住多看了冯老爷一眼。冯美娘看出沈惊语的诧异，悄声解释：“我爹他自打听说了贺郎君帮忙撵走了胡人的时候起，便对贺郎君一直十分敬仰，还说过他和何知府是我们冯家的大恩人呢。”
“原来如此。”
沈惊语想了想，很快便恍然大悟。冯家家里经营着一家银楼和无数铺面，是当地出了名的富户，一旦胡人打进来，他们这样的人家必然首当其冲，胡人为了索要他们的家产，怎么对待他们都有可能。可以说，贺宴城这一次出城抗击胡人，也算是救了冯家上下老小的身家性命。冯美娘小声道：“也是因为这个，我父亲还经常说我做得不对，开店的时候不该要你一分利润呢。”
沈惊语笑笑：“一码归一码。”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呢，她可不想在这种地方占冯美娘的便宜。有冯老爷这个贺宴城的头号迷弟在，贺宴城根本就没跟沈惊语说上几句话。饭后，冯老爷又拉着贺宴城问东问西，而沈惊语则是瞧了个空子，直接便跟冯美娘一起出了门。冯美娘上马车的时候还多少觉得有点不妥，探头探脑往回看：“咱们就这么走了？”
沈惊语点点头：“对，就这么走了。”
“这……”冯美娘皱了皱眉，“也不带贺郎君一起？”
沈惊语呵呵一声：“带他干什么。”
冯美娘不解地看向沈惊语。沈惊语咳嗽一声，自己也知道刚才言语之间流露出了些许对贺宴城的怨气，干巴巴地解释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贺宴城也不懂咱们做生意的事儿，带他出来干嘛，光添乱。”
“也是，你说得有理。”
冯美娘想想也是，便和沈惊语一起出了门。马车在九里坡镇上逛了半日，沈惊语心里，也对九里坡镇上的情况有了点数。九里坡虽然是个镇，基础设施方面没有县城那么好，但实际上它要接待的商户流量却非比寻常，人来人往的比寻常县城都要多几分，甚至比起凉州府府城也是相差仿佛。而九里坡人群流散最多的地方，便如昨日冯美娘所说，在几家大型商行。这几家大型商行就像后世的商业中心，一方面承担买进卖出的业务，另一方面也负责在上游商家和下游商家之间介绍打点，相当于中介业务了。而商行内部也针对种种业务形成了各种各样的规矩，无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只要来到商行，便都要守商行里的规矩。沈惊语这一次来到商行，也觉得大开眼界。以前她从来都没想过，古代居然还有这样周密、成形的商业。不过更让她惊喜的，还是这里负责搬运货物的脚夫们。现在虽然是初春，春寒还料峭着，但脚夫们却已经只穿着一身薄衫在干活了。有些年轻火力壮的脚夫更是索性直接脱光了上衣，光着膀子扛货，即便如此，还是有汗水在他们身上蒸腾，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误入了澡堂子一样。沈惊语忍不住感慨：“这样重的体力活，对他们而言，每日里最享受的时光恐怕就是吃饭了。”
冯美娘点头：“可不是么？只是这些劳力往往背后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买不起咱们的卤五花肉。”
沈惊语笑道：“所以，咱们才要做卤下水呀。”
两个人相视一笑。沈惊语眯起眼睛，做起了计划：“辣卤的方子已经研究好了，等再过几天，咱们就将卤味带到这里来卖。”
“为何要过几天？”
冯美娘不解，“既然方子已经做好了，那明日便过来岂不是好？”
沈惊语笑道：“辣味对这里的人来说仍然是个新鲜东西，要让人接受新鲜东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冯美娘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这几天……”“我这几天会安排。”
冯美娘明白了：“原来如此。”
想想又忍不住笑，“惊语，你可真是把郝掌柜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原本冯美娘还以为郝掌柜介入这门生意就等着大秤分金了，没想到他要做的事情还这么多。沈惊语笑道：“能者多劳，既然郝掌柜那么厉害有本事，还急着要跟咱们合作，那就让他多帮咱们一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冯美娘对沈惊语的看法倒也赞同：“也是，郝掌柜自己知道了肯定也乐意。”
两个人相视一笑。沈惊语又跟冯美娘探讨了好半天生意到底该怎么做，却没想到说着说着冯美娘忽然往她肩膀上一拍，眼神暧昧：“哎，你看。”
沈惊语一脑门子莫名其妙：“啊？”
她看，她能看什么？“你这丫头怎么不开窍呢？”
见沈惊语不明所以，冯美娘笑嗔一声，“看什么，你说看什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再重要的事情也没生意……”沈惊语一边说话一边回头往后看了一眼，等看清楚冯美娘指着的人是谁，顿时就噎住了。贺宴城就站在那里，岩岩若孤松的样子。他还是像以前那么一如既往的身姿英挺、气质清冷，好看是好看的。但在沈惊语看来，他现在的气质跟一个不散的冤魂也差不多。沈惊语默默了好半晌，举手冲贺宴城摆了摆，姿势挺僵硬的：“……贺宴城。”
贺宴城沉默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开口：“什么时候回家。”
沈惊语习以为常地甩锅：“这得问冯娘子。”
贺宴城点点头，回头看向一个很远的方向：“冯娘子，你怎么说。”
沈惊语：？冯美娘不就在自己身边么，贺宴城看那边是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