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殷实人家,更别说后来还赶上桑朗急病,连家里那两亩薄田也都作价卖给了沈惊语。虽说这一年来桑婉儿靠着给镇上布行做针线,还有帮沈惊语做工也积攒了几十两银子,可听沈惊语这么一说,这几十两银子在考上面前,简直仿佛杯水车薪一般。桑婉儿愁容满面,长吁短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沈惊语赶紧安慰桑婉儿:“你放心吧,府城应该用不了那么多银子。”
桑婉儿还是不放心:“可,万一贵呢?”
“应当不会……哎,要是真的贵了,大不了我先帮你垫上就是。”
沈惊语无奈,拍了拍桑婉儿的胳膊,“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听了沈惊语的话,桑婉儿放心是放心了,但也更不好意思了。她又拉着沈惊语絮絮叨叨说了好半晌的感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桑婉儿走了。沈惊语在躺椅上小憩了一会儿,决定去看看村里这会儿辣椒种得如何了。现在不是最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除了给禾苗除草浇水之外,剩下的时间便都花在了辣椒种植上。而沈惊语给靠山村各家的辣椒种植指导也确实靠谱,家家户户的辣椒几乎都种得不错,在枝头挂了个满满登登,一眼就看得出来肯定是个好收成。看了一圈,沈惊语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就算往后她离开了靠山村,这群村民自己跟郝掌柜达成交易也没什么问题了。至于离开靠山村这件事……虽说沈惊语当然不希望离开靠山村、前去更加波诡云谲的府城甚至是京城,可这事儿也不是由得她来做主的。朝廷里的力量仿佛无数只手,每一只都可以左右无数人的死活,虽然她有心要跟这群人对抗,但确实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够与之对抗。既然如此,她不如暂时韬光养晦,以待来日。沈惊语叹了口气,找了个地方坐下,歇歇脚。她刚坐下没多久,便听见一声尖锐的老妪叫喊:“沈氏?你来干什么。”
沈惊语一愣,回过头看见齐大娘站在不远处,怒气冲冲地瞪着她。齐大娘肩膀上扛着个扁担,扁担前后各担着一桶水,可想而知是去村里水井打水回来的。既然不是故意来找茬的,沈惊语倒也懒得跟齐大娘一般见识,不咸不淡点点头,拍拍屁股就想走。齐大娘一看沈惊语要走,却觉得她是在故意忽略无视自己,一张老脸更是泛青:“你给我站住!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不成。”
这语气高高在上的,要是让不知道的人听了,非得以为她是沈惊语的长辈不可。沈惊语翻了个白眼,思忖片刻之后倒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只没好气地问:“我说齐大娘,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不成?”
齐大娘脸色很差,冷冷地看着沈惊语,“沈氏,你来我家做什么,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就跑了?”
沈惊语一愣:“你家?这是你家?”
她上下打量身后不起眼的土胚房一眼,要不是齐大娘主动跳出来,她先前还真没注意过齐大娘家到底住在什么地方。齐大娘被沈惊语的目光看得一阵恼火:“这可不就是我家?不是我家,还是你家不成!你无缘无故来我家,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你给我老实交代了。”
“我都不知道这里是你家,我有什么坏事可做的?”
沈惊语简直要被齐大娘给逗笑了,“再说,你家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下手的,莫非就凭你家那两间土胚房?”
“你!”
齐大娘差点被气死。都说人越缺什么就越怕别人骂什么,齐大娘就是如此,她缺钱,便越发觉得沈惊语一言一语都是在嘲讽自己没钱。偏偏现在她确实无法反驳,毕竟沈惊语如今确实比她家有钱不少!不说旁的,那红砖小院可就不是等闲人盖得起的,简直跟里正家是一样的气派,虽说不是青砖,但在乡下也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人家。若是这红砖小院不是沈氏的,若是她家盖了红砖小院……可恨,这红砖小院怎就不是她的?“沈氏,你得意什么?”
齐大娘眼珠子都气红了,恶狠狠瞪着沈惊语,“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别看你今日家境富裕,难保你来日就要遭难,家产都保不住也是常事。”
沈惊语听着倒也没生气,甚至还很理解地点了点头:“贫富确实不是永远的,你说得对,只是齐大娘你今年没有六十也有五十,这怎么能说是莫欺少年穷?”
就算真要这么说,那也是莫欺老年穷嘛。“你!”
齐大娘一愣,差点没气死。她怒瞪了沈惊语半晌,气喘如牛。沈惊语皱了皱眉,虽说她一早就知道这么说齐大娘肯定会生气,可她倒也有点怕齐大娘忽然发难,还往后退了几步。“哪个王八蛋告诉你老娘五十的?老娘今年分明才四十五!”
齐大娘气得跳脚,恶狠狠地道,“沈氏,你别仗着自己年轻水嫩就得意!我告诉你,迟早有你后悔的一天。”
齐大娘砰的一声,怒气冲冲将大门关上了。沈惊语站在齐家门口,默默回味了一下方才的话。其实她倒不是嘲讽齐大娘的年岁,她只是实事求是,觉得齐大娘说“莫欺少年穷”这话有点不合适罢了。“我怎么会嘲笑齐大娘的岁数,我又不是活不到四十五……”沈惊语嘀咕一声,摇摇头走了。屋里,齐大娘脸色阴沉难看。齐二黑在自己房里偷偷看着老娘的脸色,他方才隐约听见齐大娘跟沈惊语的争执之声,一听就知道齐大娘肯定是受了一肚子气回来的。这会儿自己出面肯定是不合适,但若是一直拖着不去安抚齐大娘的情绪,等齐大娘回过神来一想,肯定也会觉得自己对她漠不关心。这,该怎么办呢?齐二黑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在了旁边的齐三黑身上。齐三黑这会儿正在洗碗,吭哧吭哧的。齐家买不起皂荚,齐三黑在一只破木盆里洗了许多遍碗筷,费劲巴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