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宴城在沈惊语身边坐下,拈了一块枣花酥,慢条斯理地吃了。也不知道贺宴城在想什么,他表情十分严肃。沈惊语在旁边默默看了看贺宴城,自觉气氛多少有点尴尬,便也跟着吃了一块点心。两个人一起默默咀嚼了一会儿,沈惊语苦着脸,终于忍不住感慨:“这玩意儿……它是真难吃。”
贺宴城一怔,笑了:“原来,你也觉得它难吃?”
“噢,你也觉得啊。”
沈惊语也忍不住乐了,“你只是没说罢了?怪不得,你刚才表情那么难看。”
贺宴城嗯了一声,捏着半块枣花酥沉吟了片刻,道:“知府衙门那边问我,是否愿意去京城官复原职。”
“去京城……”沈惊语皱了皱眉,“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尽量不去。”
贺宴城平静地看向沈惊语,“何知府大约是明白我想法的,虽说我明确表示了对京城那边调令的拒绝之意,但他也没说什么,还说能明白我的意思。”
沈惊语问:“他能明白,那其他人也能明白吗?”
贺宴城想了想,摇头:“那就未必了。”
沈惊语嗯了一声。她就猜到是这个答案,其实她自己也觉得,京城那边不会轻易放过贺宴城。好不容易得到贺宴城这么一个轻松好使,擅长打仗的棋子,若是不用个够本,那岂不是对不住自个儿。只是……沈惊语沉吟片刻,认认真真看着贺宴城:“贺宴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干涉,只是……你明白我要说什么。”
“我明白。”
贺宴城点头,诚恳地许诺,“我一定会保你和孩子平安,这一点,你信我。”
沈惊语问他:“贺宴城你看,要不,我留在凉州如何?”
“你?”
贺宴城一愣,皱起了眉头,多少有些失望,“原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
沈惊语摆摆手:“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权衡罢了。”
听贺宴城说起相信不相信的,她甚至觉得有点奇怪。说白了,她跟贺宴城之间就是个合作养崽、合作生活的模式,情感联系有,但不多,虽然她也模模糊糊对贺宴城动过些许心思,但那点心思早就被她自己清醒认识,丢进垃圾桶了。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贺宴城好像很在意她,对未来的计划之中口口声声不离开她,莫非……沈惊语脑瓜子一转,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觉得,你把原配和两个孩子丢在乡下,容易落个陈世美的名号?”
贺宴城纳闷:“什么是陈世美?”
“呃,你可以这么理解,一对贫贱夫妻,夫君上京赶考,结果……”沈惊语如此这般,将陈世美抛弃秦香莲的事情跟贺宴城说了一遍。贺宴城听着听着,脸色就黑了。都还没等沈惊语把话说完,贺宴城就已经忍无可忍开了口:“我不可能是陈世美。”
“我也没说你是陈世美啊!”
沈惊语拍拍贺宴城的肩膀,“我的意思是,万一有那不长眼的把你当成陈世美,那不就完了吗。”
贺宴城皱眉:“旁人想法如何于我而言并不要紧,我只是……”他说着说着,一言难尽地看了沈惊语一眼。沈惊语倒是相当坦荡,直接拍了拍贺宴城的肩膀:“放心吧,我明白。”
贺宴城皱着眉头问:“你明白什么?”
沈惊语一攥拳头,兴高采烈地表示:“不管在哪儿,我都会保住咱们这个家,保住家庭的和睦!剩下的事情都是小事。”
“沈惊语你……”贺宴城一阵气闷。要说沈惊语没说什么好话吧,她其实说了,但若是非要说她讲了什么好话,似乎也不是。天底下有许多好话,偏偏沈惊语就能精准选中他不想听的那一个。沈惊语好奇,问:“怎么了?”
贺宴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罢了,没事。”
沈惊语还在刨根究底:“真没事啊?”
“确实没事。”
贺宴城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便岔开了话头,“听说,桑朗要进贡院去府试了。”
这个话题,倒是让沈惊语显得严肃正经了不少:“确实有这么回事。”
贺宴城眯起眼睛,缓声开口:“欧阳丞相曾说过,科举考试和一样都是国之重器,是最要紧的事情,不仅关系到一国的兴旺发达,也关系到许多家庭能否青云直上,从此过上世代书香的好日子,这样重要的事情,定是要谨慎再谨慎的。”
沈惊语好奇问:“所以呢?你想去跟阿朗说说,让他好好读书么?”
贺宴城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打算明天送阿朗去府试考科举罢了。”
沈惊语了然:“原来如此,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明天就要府试了,那你今天早点休息。”
贺宴城顿了顿,“有些事情,改天再说也不迟,你看可好。”
沈惊语笑道:“自然好。”
送走了贺宴城,沈惊语高高兴兴回去睡觉了。隔壁。桑婉儿躺在床上,紧张兮兮念叨着:“桑家列祖列宗保佑,阿朗一定,一定要好好的才是……”隔壁的隔壁,桑朗原本也紧张得不成样子,后来转念想了想多年寒窗倒也不差这一点时间,这才释怀下来,进入梦乡。其他来赶考的读书人姿态不一而足,多数人都在紧张中无眠,基本都是折腾到下半夜才睡着。至于顾少峰,他是最睡不着的一个,想想狄宽先前说他坏话的模样他便气得不成,恨不得将狄宽食肉寝皮了才好。“狄宽,狄宽……哼!”
顾少峰冷哼一声,脸色难看至极。罢了,横竖狄宽也蹦跶不了多久了,他跟这么一个人纠结个什么劲儿。这一次过去,狄宽定会吃到教训,他会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顾少峰眼里闪烁着不善的光,忽然期待起了明天。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士子们便打着哈欠爬起了床。桑婉儿虽然不是士子,但她起床也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大如斗,晕乎乎了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沈惊语一夜好睡,一出门,便撞上了桑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