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语笑笑,把桑朗往农山村众人那边轻轻推了一把:“你去吧。”
“这……好吧。”
桑朗满脸为难地回头看了看沈惊语,咬咬牙,还是来到了农山村众人面前。被四面八方这么多人盯着,桑朗自己也有点没底气,他清了清嗓子,斟酌了好半天才开口:“我、我就是桑朗,各位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
农山村宿老早就巴不得直接跟桑朗说话了, 一听桑朗来了立刻抓住他的手,无比热情:“解元公!早听说解元公的名声了,现在一看……哎呀,啧啧,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桑朗有点茫然,还有点受宠若惊:“这位老丈,您,您是从哪儿听说我的?”
宿老想了想:“是从隔壁村的王举人那边。”
桑朗满脸的疑问:“王举人?”
“对,就是王举人!”
宿老巴巴地点头,“听说,这位王举人先前还做过官,最大的官职有四品呢。”
“四品官?”
桑朗更迷惑了,“可是,按照咱大凉国的律令,举人出身最多只能做到六品官罢了。”
宿老一愣,“啊?”
“再说,咱们旁边也没有一个姓王的举人啊。”
桑朗皱着眉头道,“举人们往往成群结队住在镇上,我听说过住在附近村里的举人,也就只有我的恩师,孙举人而已,您口中那位王举人到底住在哪儿?这么长时间没去看过一位读书的前辈,是我失礼了,什么时候有了功夫,我一定要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才行。”
桑朗说着说着还真就满脸自责起来,一副巴不得立刻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王举人”,好好拜访一番的样子。对面的宿老脸都僵了,呵呵两声,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惊语,“……”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桑朗这孩子真是恁的老实,人家摆明了就是客气客气,他怎么还给当真了?这理由分明就是胡扯一通而已,说不定连这位所谓的“王举人”都是不存在的,不过拿出来骗他罢了。眼看着农山村宿老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而且还越来越难看,沈惊语咳嗽两声,告诉桑朗:“阿朗,这件事倒是不急,一会再说。”
桑朗茫然地回过头:“沈姐姐?”
沈惊语提醒桑朗:“你就不问问他们,这一趟是为何而来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倒也是。”
桑朗踌躇了片刻,点点头问农山村宿老,“老丈,您找我所为何事?”
眼看着终于要说到点子上,宿老也松了口气,赶紧告诉桑朗:“桑解元,不瞒您说,我们是来送您一份天大礼物的。”
桑朗大吃一惊:“什么,送我礼物?”
非亲非故的,怎么就送上他礼物了!宿老笑得越发热情:“正是!您看,这里是我们要拿给您的田产——”他直接从腰里拿出一叠田契,递给桑朗。桑朗起初还有点不敢相信,毕竟这天底下,哪有无端端把自家财产拱手让人的?只是低头看了看,桑朗才愕然发现,这地契似乎是真的!这帮人,是当真想将田产往自己名下送。不止如此,还有几个家境一看就不如宿老的凑过来,嬉皮笑脸将卖身契往桑朗手里塞。“怎,怎么连卖身契都出来了?”
桑朗差点没吓死,赶紧甩脱了这些人,跑到墙根惊惧地看着他们。就连沈惊语也有点意外,投献田地她还能理解,怎么还有人要卖身给桑朗的?这不是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当,非要去当奴籍吗!眼看着桑朗是真被吓到了,宿老才回过头装模作样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也真是不知含蓄!一上来就这么直接,看看,把人家桑解元给吓到了吧?还不快滚回去。”
被宿老呵斥了一通,众人不情不愿地回了宿老身后。宿老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地看着桑朗:“解元公别怕,虽说他们都是泥腿子,做事粗糙不讲究了点,但咱们这份投献的心是真的!”
桑朗茫然地看着宿老:“这,这到底是为何啊?”
宿老咳嗽一声:“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敬仰解元公的学识……”眼看着宿老还要欺瞒桑朗,贺宴城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头站出来,直接告诉桑朗:“他们愿意将土地投献给你,那不过是因为,挂在举人名下的土地便不用缴纳税赋的缘故!你可不要当真以为,他们是看中了你的本事。”
小把戏被揭穿,农山村众人一时悻悻。而沈惊语和桑朗,两个人倒是都明白了。桑朗皱了皱眉:“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那些想要挂名在我家做奴籍的,也……”贺宴城沉声道:“奴籍可以免去徭役,你性情是出了名的好,且你和他们也算是半个乡里乡亲的,自然不可能将他们当成真正的奴才来对待,他们打的就是这个逃避徭役的主意。”
“你们,这未免也太……”桑朗回过头,一言难尽看着农山村众人。宿老咬了咬牙。他也知道,这会儿自己的小把戏都已经被揭穿,再掩饰也是无用。既然如此,不如索性将实话说了!砰!宿老忽然跪下来,声泪俱下地拉着桑朗的手:“桑解元,不是我们非要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情,实在是因为我们也没法子啊!其他村都出了举人,就我们这附近几个村没出,眼看着周围几个村子的人都免了徭役和田赋,只有我们农山村的人没免,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您,您就心疼心疼我们吧!”
宿老说着说着就直接跪了下去,捂着老脸痛哭。一旁同来的几个人见状也都跪下,呜呜咽咽说着自己家里有多不容易。桑朗没了主意,回头问贺宴城:“贺大哥,这,这怎么办?”
其实,贺宴城心也有点乱。举人免赋是这几年清流新提出的律令,据贺宴城所知,这条律令在大凉国也才刚刚推行了三五年而已。这律令原本是善政,是为了让读书人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报效大凉国,不必再每日里庸庸碌碌,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只是这景象似乎和清流说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