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现在这张秀气的面庞上阴云密布,一双紫色的眸子盯住宁小闲,里头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惊怒:“这是什么!”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从他时散时聚,又变得有些透明的魂体看出,他如今的状态很不好。 宁小闲笑吟吟地耸了耸肩:“你自己心知肚明……这话其实该由我来问的!”
方才挡下青箭一击的紫光,正是由她魂魄深处的那一枚烙印所化。无论是她还是长天,都不明白这枚奇怪的印记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可是有这东西护身,阴九幽对她的神魂攻击就俱是无效! 这张俊秀的面庞,她在自己识海里头见过一次,那时侵入她海识的分身是端木彦,她认得这就是阴九幽的真面目。眼前这人,毫无疑问就是阴九幽的分身了。 哪怕他观想出来的是上古神器,可其本质一样是神魂攻击呵!又怎么能对宁小闲生效?反而那一记惊天动地的反噬之力都让他自己吃下去了,若不是魂力出于自身,他又是魂修,魂魄远较常魂强大无数倍,此刻早已要烟消云散了。 也难怪他郁闷得要死,自己在她身上种下过烙印么,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被自己的烙印反弹至伤重欲死,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宁小闲面上带笑,心里却暗暗吃惊。上次端木彦在识海中与她贴身搏斗,被紫色烙印轻易地抹杀了去。然而这回的分身观硬吃了观想出来的神器威能,居然还只是身负重伤而已,可见同为化身,他的力量要比端木彦强大得多。这倒不奇怪,她早从千金堂堂主、曾经也是阴九幽最强大化身之一的公输昭那里了解到,各个分身的职能和执行的任务不同,因此阴九幽赋予他们不同程度的力量。眼前这家伙,估计灌注了阴九幽不少心血罢? 真可惜啊。她还以为这次能够借助烙印的力量,一举将他杀灭呢。 她早就注意到,化解目前困境的关键不在风闻伯身上。他再强大,充其量也就是个修士,直接主导一切的幕后黑手,自然是一直都未露面的阴九幽分身。可是他们已经逃离德水城这么远,在梦中世界有能力远遁千里的只有魂修,风闻伯还远未达到这等水准,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到这里,所以想要拦阻他们赶到阴阳重叠之地的话,阴九幽分身惟有自己亲自出手。 擒贼要先擒王,这也是宁小闲苦苦等待的时机。 她没忘了,自己手里始终握有一张底牌。 阴九幽分身在梦中世界再强大,也不是无限度的。他如要像在德水城那样操纵梦中城的天地之力,首先要耗费一定的时间去入侵法则,其次也不能亲自动手,这也是为什么德水城里始终只有风闻伯一个人出手的原因:和现实世界一样,“天道”怎么可以直接攻击人呢? 换句话说,他如果要对宁小闲二人亲自动手,首先就要从“化身天道”的状态中退出来,以魂体的形态施展偷袭。 她虽然不知道对方何时动手,怎么动手,却知道这次偷袭一定会到来。 她所要保证的,就是让这记攻击落在自己身上。所以在这缕黑烟击伤了巨鹰的时候,她就朝着它移动,确保自己离它更近。以阴九幽机会主义者的性格,怎么会放弃近在手边的猎物?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这一次她就拿自己性命为饵将这幕后黑手钓出,她赌阴九幽分身会全力出手击杀她,也赌识海里那一枚烙印能够发挥作用。最重要的是,她识海中有护身符这一事,只有她知、长天知、涂尽知,阴九幽的本尊和其他分身却是不知道的啊!她若不在这上面大做文章,都对不住自己掌握的这第一手情报。 这些事说来烦琐,其实不过电光石火之间。汨罗虽不知道那一层紫光的由来,却已经明白她的伎俩。趁她话音未落,抖手打出三片花瓣。 这三枚轻巧得可怜的花瓣飘飞得可不慢,眨眼间就落到了对方身边,紧接着化作三块巨大的石头,重重相叠。这几块石头色作深黑,表面粗糙无比,上头还沾染了淋漓血渍和软泥,刚祭出来就有浓厚无比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宁小闲嗅觉灵敏,一闻着这冲天的血气赶紧屏住呼吸,以免自己被熏晕过去。 这么浓重的味道,天生崖战役结束后那样屠宰场般的血腥气味,居然都比不上这几块石头散发出来的浓烈啊。 三块大石相叠,宁小闲才看出它们居然组合成一座巨大的石磨,拼凑成上磨、下磨和磨盘三个部分。 刚刚拼接完毕,上磨盘的巨大漏眼就发出强大吸力,将正欲远离的阴九幽分身强硬地吸了进去。 像是添足了原料,整只磨盘自发转动起来,低沉的磨砺之声响起。她从未想过,农家磨粉的声音放大百倍,居然听起来会如此地震耳欲聋也如此不祥。 汨罗已经站到她身边,低声道:“这是地狱第十七层‘石磨地狱’当中的刑具,能将待罪恶鬼磨成肉酱,待得重塑人身之后再磨,以此循环。”
这两扇磨的接触面上都錾有排列整齐的磨齿,那本是用来磨碎粮食的,不过现在上头挂满了红泥和血水,再仔细看去,这哪里是泥巴?分明就是地狱道罪人被磨作了浆的血肉!她更是知道,十八层地狱的“层”不是指空间的上下,而是在于时间和刑法上不同,尤其在时间之上,其第一狱以人间三千七百五十年为一日,三十日为一月,十二月为一年,罪鬼须于此狱服刑一万年,亦即人间一百三十五亿年。 其后各狱之刑期,均以前一狱之刑期为基数递增两番。待到第十七层地狱,那刑期之漫长,反正水云是算不出具体数字了。 这刑具是专门折磨恶鬼的,拿来对付生魂也同样效力非凡。饶是宁小闲看惯了神魔狱当中的各色刑具,此刻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