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知肚明,这是巨竹妖的生命力承受不住阴九幽的神威,因此请神时间结束之后,自然就分崩离析了。不过被她这样顺势一引,连姬元容都说不出什么来:吹这曲子要冒生命危险,也难怪她要催生出一个妖怪来当替死鬼,这说法看起来一下子就是合情合理的了。 城防巡护督护好一阵哑口无言,才转头对姬元容道:“少宫主,你看?”
姬元容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她还能说什么? 乐音宫再强势,中京毕竟也不是它的地盘——哪个宗派在这超级大城当中,都没有一言九鼎的份量,该遵守的条规还是得遵守,比如打坏了人家的酒楼要赔偿,再比如惊扰了中京内城的安宁、造成偌大的风波,也是要被诃责的。 今日事态怎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以姬元容之聪慧,到现在还是未能想明白。她不过就是想为难一下宁小闲,让这个乡野里走出来的穷酸姑娘在曲水流觞活动里出一出丑罢了,怎地……怎地就毁了听涛阁的竹林、扰乱了整个中京的秩序、惊吓了内城所有凡人? 对了,这巨竹妖一倒,还压塌了大半个听涛阁。 偏偏她对宁小闲说过,一切后果由乐音宫负责。 这女人,果然将所有任性胡为的后果,都转嫁给了她。即使乐音宫财大气粗,她也不敢想象这一次要作出多大的赔偿。 那数字,恐怕她想一想都觉得肉疼无比。 更重要的是,这事传回去之后,一向看重自己的母亲又会有多么失望? 言犹在耳,她清晰无比地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每一个字:“宁姑娘尽管放手施为,无论这里发生了甚损害,乐音宫都担着就是。”
那时她说得豪情万丈,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满嘴苦味,胸口憋着一口闷气吐也吐不出来,若非修为精深,恐怕现在要如她最看不起的凡人民妇那样一头栽倒地上。 督护还在等着她的回答,神色中已经有两分不耐烦。乐音宫少宫主的架子就是大,这要换了别人闯祸,怕不被枷住了一阵臭打,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巴巴等对方的回复? 宁小闲却没这耐性再耗下去了。她向姬元容笑道:“姬仙子真是信人,这么大的摊子也兜得住,可谓一言九鼎不让须眉,我佩服之至。”
一句夸得姬元容脸色由铁青转为赤红,宁小闲却看也不看她,转而向督护道,“这里既然有仙子主持,我就要先行一步了。若还有后续问题,督护只管找姬仙子就是,她必能替你解决。”
督护茫然回了一礼,不知要说什么好。 接着宁小闲向四周团团抱了一拳致礼:“今日曲水流觞,宁小闲大开眼界,方知这游戏甚是特别。若有机会,愿与各位再续,只不知到时乐音宫的两位小仙子还愿不愿意来主局。”
她话里含枪带刺,偏又彬彬有礼,人群中就有几人嗤笑出声。姬元容大恨,凤目扫过,将这几张脸一一牢记在心。 这个时候,宁小闲已经转身向外走出。若换了旁人,就算乐音宫顶锅的证据确凿,也要将双方当事人都带回去细细再审问一番的。可惜,他遇上的是宁小闲,有隐流这个强大宗派为后盾,又有众家修仙者作证,他也奈何不得她。 她身法极快,几个闪动之后,娇俏玲珑的身影就已经从众人视野中消失不见,只有脆生生如风铃般的笑声随风传来,久久不散。 最愚钝之人,都能听出她笑得那般得意,那般畅快。 只因她笑得越得意、越畅快,姬元容就会越生气。场中男子俱都微微摇头,暗道心高气傲的姬仙子这回总算是遇上对手了,只不过好端端地,这位长袖善舞的少宫主为何得罪隐流在前、刁难宁小闲在后? 这举动,实是不智呢。 ##### 宁小闲漫步在中京内城的街道上。 经过了阴九幽的魂笛肆虐,中京内城一片混乱,她行走的这条大路上再不复平时洁净,地上零散丢着些杂物,若是仔细分辨,还能看出依稀是被踩坏的竹筐、砸烂的花瓶,以及其他匪夷所思的古怪物事。 这些东西,平时绝不可能出现在中京的街道上,并且她还眼尖地发现地面铺得异常平整的方砖上,有些可疑的血渍。 那是人血的气味。 宁小闲轻轻一叹。她今日一道算计了两人,姬元容和阴九幽,原也是志得意满,不过此时见着了中京内的景象,扬眉吐气的愉悦感立刻消减了一大半。她之所以暴走,非要拆姬元容的台,破姬元容的财,除了对方莫名其妙地欺人太甚之外,何尝不是因为她自己最近行事诸般不顺,压抑太久需要发泄一通的缘故?否则以她性格,本不愿这般张扬,原该考虑应对姬元容的其他办法。 还有无数凡人在这里忙忙碌碌,他们为修仙者服务,因此要赶在天亮之前,将整个内城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果然仙人打架,倒霉的是凡人。这中京内城的平民没招她也没惹她,却要平白遭灾。以阴九幽一曲《黄泉引》的威力,短短的几十息里,恐怕这中京都要被砍死砍伤近七、八千人。 宁小闲正思索中,后头有人笑道:“等等我!”
随后一个火红的身影掠了过来。 她听出来人声音,遂缓下脚步:“听涛阁那里如何善后?”
来者自然是胡火儿。她红眸晶亮,笑得露出一口编贝细齿:“还能怎么善后?你宁大人拍拍P股走了,这事儿自然就着落在乐音宫身上。谁让姬元容夸下了海口?”
“听涛阁精心养育的音竹全军覆没,要是再算上庭、台、楼、阁、花、榭,被毁掉的面积逾七成半。我偷听到听涛阁的掌柜给姬元容报账,说这次损失赔偿至少是六百七十万灵石。你真该留下来的,姬大仙子满脸绿油油的精彩神情,并不是每天都能看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