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已经来了,就快要到南方的梅雨季节了,雨慢慢地多起来,几乎隔几天就要下一次雨。在这个远离都市的小山村里,所有的路还都是土路,只要一下雨就会满地泥泞。人难走,车也难走。到处都是泥坑,一不小心就会卡住出不来,车胎“滋滋”地陷在水坑里直打转,泥水四溅。临走之前冲洗得黑亮黑亮的本田,早已被泥水染脏了车身。开车的是这个县城建设局的一个名叫李新栋的小领导,本来局长是打算亲自来的,但县里突然要召开一个会议,所以他就被派过来负责带投资的人下来视察。车子已经在水坑里转了不下十分钟了,却一点移动的迹象都没有。李新栋有些着急,一边踩油门打转一边不好意思地对旁边的男人笑,“这里的路就是这样,下雨天开车还不如走路好使。两位再等等啊,应该就快好了。”
男人一身黑色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只金丝边眼镜,面容温文尔雅,看起来彬彬有礼。李新栋很少见到这样气质的男人,更不用说后座上坐着的那个了,眼神忍不住悄悄地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车子已经在这里转了十分钟了,看这样子就算再转十分钟也不见得能出去。可这样养尊处优的两个人,如果让他们下车走路只怕自己的饭碗也保不住了。他悄悄叹口气,只盼望上天能够开开眼,让他今天能够把车开出这个泥坑。徐言之曾经在这里支过教,对这里的路也算记忆深刻,别说开车了,走路都能溅一身泥。他自然也是知道李新栋的心思的,回头看向后座的人,“少爷,这车恐怕是开不出去了,我们下车走过去吧?”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走过去也没用,只怕还得把这车推出水坑。李新栋听他这么说,连忙和他一起望向车后的男人。后座的男人从手中的平板中抬起眼,眼神清明神色淡漠。他五官精致,搭配也恰到好处。一双眼深邃有神,看着你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疏离感。明明有一副鬼斧神工的容颜却不怎么爱笑,面无表情的样子使得柔和的面部线条平添了些许硬朗,总有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他往外看了一眼,即便雨中的小村子破败、泥泞,他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依旧十分平静地收回视线。李新栋觉得他心底肯定是反感要出去踏上这泥泞的路的,所以忙打哈哈,“没事没事,二位要是着急的话就先在这里坐着,我马上出去叫两个老乡帮忙把车推出去。”
他说着就要推车门,没想到后座的男人突然开口。“我们下去。”
李新栋觉得自己没听清,忙收回头往后看,结果后面的人已经推开车门出去了。他又看副驾驶座上的人,徐言之对他耸耸肩也跟着出去了。李新栋只好跟着下车。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但天空还是阴暗阴暗的,乌云仍盘旋在头顶不肯消散。周围已有不少村民看这辆车在水坑里转许久了,眼下又见两位明显与这环境不搭的男人,心里多少都猜到他们就是最近传言要来投资的人了。很快有村民出来问要不要帮忙推车,李新栋正愁要怎么办呢,听人家这么问当即欣然应允,另外又叫了两个人来帮忙。推车的时候,陆慕安和徐言之站在后面,李新栋要进去踩油门,所以外面只有三个村民以及他们两个。油门发动以后,徐言之突然发现自家boss竟然也加入了推车的行列。他脚上只穿着一双登山鞋,因为要站到水坑里,一双鞋顿时就被淹没了。“少……”他刚开口,他们家少爷就打断他,“过来帮忙,站着干什么?”
徐言之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帆布鞋,一张脸立刻耷拉了下来。可一想他的boss都亲自动手了,他如果还站在一边看着未免太不是人了。几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把车子推出去,车子推上去以后,陆慕安和徐言之重新坐进去,两个人的鞋都湿透了不说,黑色的衣服上也都满是泥点。李新栋有些慌:“这可怎么是好,让二位变成这样,回去局长肯定要说我了。”
陆慕安依旧面无表情,冷静地脱下鞋子倒掉里面的水又穿上了。“走吧。”
他说。想来这里投资,很大的原因是由于离这里不远的半山腰上的女人,可他没想到这里的条件竟然真的恶劣到这种地步,下了雨连车都开不出去。她到底是怎么在这里待下去的,还长留在半山腰,那里来回不是更不方便,她真的能忍受吗?他想着自己的事,李新栋已经听话地开动车子走了。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泥水坑依旧不少,但幸好没有再陷下去。车子慢慢离山脚越来越远,道路平坦了一些,车速就快了起来。陆慕安一边看着眼前的青山远去,一边扫过途经的红砖瓦楼。在偶尔经过的村民中,他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女人的秀发在风中轻舞,她一边压着头发一边拉着一个小女孩,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那笑就算是再过几个世纪他都不会忘。“停车!”
李新栋突然听到后面的男人说出这两个字,也不管发生了什么,连忙急刹车停住。“陆老板,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后座的男人一直扭过头望向后车窗的方向。除了一望无际的泥泞的道路和远处的青山,剩下的就只有沿途的人了。李新栋不明所以,只好求助般地看向徐言之。在陆慕安开口以后,徐言之也很快就发现了简亦繁的身影。他对李新栋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问。李新栋更好奇了,只好也透过后车窗往外看,来来回回看了很多次也只有一个女人稍微突出一点。那女人很瘦,一件修身的连帽衫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她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和家里的人说着什么,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侧脸看上去确实很漂亮。难怪呢。李新栋觉得自己明白了陆慕安的意思,对徐言之了然一笑,徐言之只当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