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江予晴和陈学长一起去见刘老。刘老今年都80多岁了，是退休返聘的德高望重的导师，在学术界也有名望，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状态不错，除了说话比较慢，思维还是很利索的。见了面之后，他深深打量江予晴一阵子，眼含笑意。江予晴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但刘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请坐，然后又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江予晴反而有点局促了，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身子板得笔直，在长辈面前，她一点也不敢造次，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打量了好一会儿，刘老才说：“你什么时候来京的？”
看来这是准备进入闲聊话题了，居然也没有提她奶奶什么事。江予晴也稍微放松了一下身子，笑着回答：“昨天下午来的，昨天是陈学长接待，想着突然打搅您也不好，所以今天早上才过来拜访。”
刘老点点头，苍老的手拿起眼镜戴上，翻了一下她的资料看了看，他看得听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停下来，倒是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之前也在XX基地工作过？”
“是啊，做了一年多，其实也还算是实习，后来奶奶身体不好，家里就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她，就辞职回家了。”
陈学长突然插话道：“她是他们那一批破格录取的，进基地实习3个月就转正了，之前那个XX项目就是她也是主要负责人之一，所以别看她只做一年多，真正发挥作用的跟做了两三年的人实力差不多。”
江予晴挥手假意轻轻拍打一下陈学长，让他不要吹嘘，她谦虚着呢，而且她的这些工作经历在他和刘老面前，真的不算什么，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但没想到刘老居然点点头说：“是很有天赋。”
忽然抬起头来，又疑惑地问了江予晴一句，“XX项目你能主要负责？”
江予晴笑着解释：“在大学的时候，和同学组织研究过这个方向，有所发现，所以当时基地招实习生的时候，可能是看重我这个研究经历，让我进去了，然后也定位在这个方向。”
刘老点点头，面含笑意：“这个发现我也听说了，再深入研究，都可以申请专利了。”
陈学长又接着吹嘘：“说不定下一个诺贝尔化学奖就出现了。”
江予晴又挥手打他。真是太抬举她了。不过她大学时期有的新发现，对学术界也有一定的革新和推动作用，本来她也打算毕业后一直在这个发现里研究下去，而且基地招人，招了她进去，也是基于她各种条件支持她继续研究的，但后来奶奶生病了，她从小到大和奶奶相依为命，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梦想，就放弃奶奶一个人在家里，所以几番纠结和挣扎之后，还是不得已放弃。她的项目就交给她的同学和同事继续研究了，后来基地的事情她就不太清楚了，都是机密，只从同学那里听说，顺着她的方向研究后，是有很大的突破的，她项目上的那几个同学同事，现在也是飞黄腾达，工作都不错，但她就成了家庭主妇。这也是她后来决定考研重新工作的原因，当年没有办法坚持，是她一辈子的遗憾，她希望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弥补，她希望自己能有一点成就，不想碌碌无为度过此生。“不错，真的挺不错的。”
刘老翻完资料之后，合上本子，又开始问江予晴，“最近复习得怎么样？”
“还行，理科类完全没问题，就是英语，有点头疼，我英文一向不是很好。”
她的专业方向，需要到英语，所以她也必考英语。以前不论考什么试，理科类的专业类的，她甚至可以考满分，但英语总拖后腿，她之前纯靠死记硬背和题海战术，靠语感去考试，勉强考过及格线多一些，要不是其他科目太优秀，她可能真的考不上好学校。“我听说……你先生是外国人？”
刘老突然笑问。江予晴疑惑地和陈学长对视了一眼，仿佛在问，刘老怎么会有这样的消息？而且很不靠谱呀。陈学长也一副不知情的样子，甚至有点无辜无奈地回视着她。江予晴只好对刘老解释：“没有，他是中国人，不过确实有外国的混血。”
“他可以帮助你提升英语。”
“啊哈……啊哈……”江予晴尴尬一笑，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平时工作很忙的，而且我很笨，的确没有什么语言天赋。”
刘老忽然摘下眼镜，放在旁边，他年纪大了，动作总有些缓慢，让人看着他的举动都很想帮他一把的那种。他摘下眼镜之后，才又转头对江予晴说：“英语也不是大问题，像你这样的资历，我有名额可以破格录取。”
江予晴笑道：“您觉得我可以做您的学生吗？我真的非常荣幸！”
刘老点点头，忽然慈祥地笑道：“你可能不知道，你奶奶也是我的学生。”
“啊？”
刘老目光错过她，望向她身后的窗外，眼神悠远，似乎已经开始追思：“那是我还在西南联大任教的时候了，她是我带的第一批学生。”
“啊……这样啊……”江予晴觉得他有故事要讲，她挺意外的。“小林真的很有天赋，而且看你的样子，跟她的性格有点像。”
刘老又望着她，淡淡微笑，平静慈祥。江予晴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什么都不说。“她毕业的时候，也是基地开始组建团队的时候，那时候条件艰苦，要去到戈壁滩，很多女孩子不愿意，当时能上西南联大的都是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女孩子，然后她第一个举手报名了。她在基地奉献了二十几年，做出卓越贡献，后来因为这个项目不能对外公开，她离开的时候，都必须隐姓埋名，不能带着名誉离开，如果不是最近十年，国家平反了当年的身份，对外公开了资料，可能无人知道她的贡献。可是这几年公开了，都是陈年老料，在物欲横飞的年代，也没有人愿意去关注当年为国家做出贡献的科学家了。”
陈学长在一旁听着，点点头，很认同的样子，忽然对江予晴评价了一句：“林老师是一个伟大的人。”
江予晴不知滋味地扯起嘴角礼貌回应，心情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