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民一阵惊讶，他没想到自己刚才那番话，会引起董明月如此大的反应，然而想到既然已经说出口，就不能再收回。他也不作任何的解释，更没有对董明月作任何的挽留，只是看着她快要走到外面的时候，对她喊：“董明月！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下岗了，就来找我，我可以给你安排工作！”
董明月对他的叫喊声不理不睬，头也不回就离开了。回到恒业厂后，董明月看到大部分工人已经下班，然而办公大楼里朱志洪的厂长办公室灯还在亮着，于是立刻跑去那儿，发现朱志洪果然在办公室里面加班。“明月，怎么了？你现在来找我？这天你跟张锐民到外面玩得开心不？应该很累吧，快点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朱志洪在办公桌后面抬起头，以疑惑的眼神望向董明月。董明月却对朱志洪说：“洪叔，我不想隐瞒你了，其实这天我跟张锐民并不是到外面游玩，是他提出要在附近考察一些私营工厂，所以让我陪着他，我就答应了。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为他所在的汉宜厂作这个考察。而且，他准备回去让汉宜厂的领导改变发展方向，做轴承，也就是说，他要让汉宜厂这样的国企大厂，成为我们厂的竞争对手，这样的话，我们厂很快就会被灭掉的……”朱志洪感到无比惊诧，愣在那里好一会，望着董明月。他早就听说过汉宜厂的大名，是北方一家实力非常雄厚的国营企业，心想如果董明月所说的属实，那他们恒业厂真的会在短时间内倒闭，因为跟有着几千名员工的汉宜厂相比，恒业厂只是二百多人的小规模私营厂，在实力方面根本不能抗衡。更何况，汉宜厂有更多私企不俱备的先天优势，在后续资金支援方面，也更为充足。然而，朱志洪很快就故作镇静地露出笑容来，对董明月说：“明月，怎么可能？张锐民只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他加入汉宜厂没多长时间，就能向领导说几句，影响到汉宜厂的发展方向？你太多虑了，或许张锐民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吹一下牛皮，你就当真？呵呵，还把我吓了一阵，根本不可能。更何况，汉宜厂这样的大国企，会看上轴承这样的零件加工吗？他们会做更有利润的东西，不会跟咱们这些南方小厂争的。”
董明月却坚定地对朱志洪说：“洪叔！我也估计你不会相信，可这是张锐民亲口说的。你可能以为张锐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不会影响到汉宜厂领导的决定，是吗？但你不想想，张锐民的爸就是在当地做领导干部的。有一种可能是，汉宜厂的领导跟他爸是认识的，这或许也是张锐民为什么毕业于重点大学，而进了汉宜厂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张锐民的话难道在汉宜厂就没有影响力吗？”
听到董明月这样的分析，朱志洪的脸色变得忧虑起来，他觉得董明月的话很有道理。并且在跟董学成往来的信件中，朱志洪也知道张锐民的父亲确实不简单，是个从军队转业到地方当干部的退役军官，通常这个年纪，至少也会到处级甚至副厅级，这样一来，张锐民哪怕是就业于汉宜厂，也会受到厂内领导们的重视和栽培，张锐民提出来的意见，也确实会在汉宜厂很有影响力。想到这里，朱志洪不禁产生一个念头，那就是趁着张锐民还没走，他现在打个电话到旅馆，向张锐民问个清楚。拨打电话后，没多久，他就听到张锐民在电话里的声音：“是朱厂长，你好，找我什么事啊？”
朱志洪对他说：“锐民，这次过来南方，玩得还开心吧？我现在打电话给你，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方便跟我聊几句吗？”
张锐民回答说：“哦，你问吧，什么问题？”
朱志洪依然在话语间保持着笑意，对张锐民说：“是这样的，明月回来以后，就找我，跟我说一个事情，说你准备回工厂去，跟你们的领导说，得改变发展方向，要做轴承了，是吗？”
张锐民一听，立刻回答说：“朱厂长，我当时只是开个玩笑，董明月竟然还当真了？呵呵，更何况，我已经知道你们恒业厂是做轴承了，又怎么会让咱们汉宜厂不识好夕的往雷上踩？另外，我在汉宜厂，只是一个小兵，又怎么可能影响到领导们的决策？还有，如果我真能做决定，让汉宜厂做这个，也不可能向明月透露啊，这可是商业秘密，不能随便说出口的。”
朱志洪听到张锐民这样说，不禁放下心来。他可以感觉到，张锐民的语语间透着一股轻松，仿佛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于是对张锐民说：“我也觉得不会，哦，原来你是跟明月开玩笑，我当时听了也觉得应该是这样，她想多了……”然而，在朱志洪前面一直站着的董明月却无比激愤，她听得很清楚，立刻冲动地走上前对朱志洪说：“让我来跟他讲……”一边说着，董明月一边抢过朱志洪的话筒。虽然董明月的动作鲁莽冲动，可朱志洪也没说什么，只好让她跟张锐民对话。董明月拿起话筒后，立刻就对着里面的张锐民骂：“张锐民！你这个伪君子，说了的话不算数，你当时哪像是跟我开玩笑？你把我当成傻子了，这都看不出来？你明明是跟我说，要回去向你的领导反映南方的情况，然后以你们国营大厂的规模，来灭掉咱们这些南方私营小厂，是不是？你当时根本不是在开玩笑，现在竟然又不承认了？我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虚伪的人，你长得好眉好貌的，怎么就如此虚伪，简直是虚伪到让人恶心了！”
张锐民听后，心里在暗暗发笑，然而他却掩饰得很好，只是说：“董明月！我也想问问你，你当我是傻子啊？我怎么会把商业秘密对你说出来？这就是一个玩笑，懂吗？反正我不管你怎么想，你侮辱我也好，我不会记恨在心，但我可以重申一点，那就是，我跟你说的，真是玩笑一个！”
董明月怒不可遏，她不想再听张锐民说上去，忿忿就挂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