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就来到汉宜厂,在会议室里跟张锐民会面。隔了这么久没见,董明月虽然已经预料到,她跟张锐民在会面的那一刻会尴尬,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要真到那一刻,其实是尴尬到极点。可她却始终保持着友善的微笑,并且诚挚地对张锐民说起这天的天气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以消除存在彼此之间的隔阂,淡化紧张气氛。最终,他们终于可以像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一样,严肃地谈到现在联合收购淮河钢铁厂这个议题。当谈到这些时,张锐民变得无比严肃认真。这让董明月可以感受到,他对此事有着极强烈的意愿,并且这种联合的意向也是真诚的,是真的想跟恒业厂互惠互利。会议室内,除了张锐民跟董明月对坐着,在张锐民的两边还有汉宜厂高层一共十多人,当然比起过去,汉宜厂的这些高层领导年轻了许多,并且大部分是新面孔。而对面的董明月却影单只孤,但她的气场却越发表现得强大,似乎一个人就可以顶得住前面的张锐民以及他手下十多个经理。董明月的整个身体是无比放松的,她虽然也坐有坐样,然而却可以从她的微细动作看出,她根本没有怯场,整体上表现得淡定自若,谈笑风生,似乎现在并不是在谈判,只是在跟几个商界朋友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同时却恪守着她最根本的原则,丝毫不想让步。双方很快就进入真正重要的议题,那就是汉宜厂跟恒业厂在这次联合收购行动中所承担的具体角色以及一些细节问题,当张锐民的秘书在机械式地宣读着初拟协议内的一些条款,里面提到:“恒业厂出资百分之五十,汉宜厂出资百分之五十,但最终项目的改造以及生产许可证的申领,由汉宜厂完成,恒业厂不得参与其中。并且在项目重新投入运营后,汉宜厂将对项目的发展方向拥有全权定拟,并且将派出监督小组进驻项目内部,对项目的运营进行监督,恒业厂将自动享有收益,但并不拥有收益之外的权利...”听到这样的一个条款,董明月立刻对着这个宣读人喊停,她以平静的语气说:“等一等!我刚才有没有听错?这个初拟协议的意思大致可以解读为,汉宜厂跟恒业厂都是拿出同样多的资金,但最终汉宜厂去接管这个收购回来的钢铁厂,而恒业厂无权管理钢铁厂,由汉宜厂独家经营,是吗?如果真这样的话,那显然是不公平的!”
张锐民望着董明月,他笑了笑,对董明月说:“那请问,董小姐认为怎样才算是公平?我们汉宜厂作为你们恒业厂的合作伙伴,可以说出钱出力了,为你们挣钱的同时,也给予你们在采购钢铁方面最大的便利,这样,两个工厂可以在业内取得采购方面的优势,进一步增强竞争力,相信这样的形式,才可以更好的回本,我相信董小姐代表恒业厂来谈,也要为恒业厂想想回笼资金的重要性吧?毕竟钱是贷回来的,能及时还贷,最为重要。”
董明月只是轻松地笑了一下,接着就认真地对张锐民说:“没错。张厂长说得很对,我们恒业厂当然关注什么时候能回本,毕竟资金对任何一个工厂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但在关注资本回笼的同时,我们更需要关注买到的这么一个项目,是否能对我们恒业厂的长远发展带来重大机遇。毕竟短期的利益只是暂时的,而一旦这些短期利益失去,我们却没能在钢铁厂的运营中得到任何好处。那我们为什么要冒如此之大的风险,举债筹措如此大数额的一个资金,跟你们进行这样的收购行为?冒险,需要付出代价。也必须要让冒险得到高收益,高风险必须要有高收益,否则的话,冒险就毫无意义,根本不值得去冒。相信这个道理,张厂长也应该很懂吧?”
这一刻,张锐民无言以对。他没想到,董明月竟然这么的能谈,只是说了些道理,就把他们本来拟定的计划打乱。他心里在想,如果董明月在这个问题上不愿意让步的话,那么就算最后收购成功,他们汉宜厂最终没能取得淮河钢铁厂的经营控制权,这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接受的。想到这里,张锐民决定以退为进,他面上露出尽是失望的神色,对董明月说:“看来在这个问题上,咱们很难达成一致意见。如果董小姐认为,收购淮河钢铁厂对你们恒业厂来说是高风险,同时毫无意义,那咱们没必要再谈下去。我只是为恒业厂而担心,毕竟在南方,钢铁的供应链并不是那么成熟高效,可能你们日后在采购钢铁上面,会陷入一系列麻烦,到时如果后悔现在所作出的决定,那就真的是后悔莫及!”
让张锐民更没想到的是,董明月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脸上依然挂着轻松的微笑,在张锐民说完后,更是莞尔一笑,然后说:“没错,我们恒业厂确实会在日后遇到钢铁采购方面的问题,但我也只想对张厂长说,对你们来说也是一个遗憾,并且我相信我们在采购钢铁上遇到的麻烦比起你们的这个遗憾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我们也有绝对的信心可以解决这一系列的麻烦,所以对我们来说,收购淮河钢铁厂无关紧要。能做成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等于是锦上添花,不能做成,对我们来说也不值一道。如果张厂长真认为没必要再谈下去,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
张锐民尽力掩饰着他心中的不良情绪,并且他也做得很好,但他已经感觉到,在这第一轮的谈判交锋中,他几乎要输给董明月。想到这里,他不得不作出妥协,平心静气地对董明月说:“好的,董小姐。你刚才所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现在大家都在努力为这一次的联合行动达成一致意见而努力。一时谈不下去的话,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求同存异,把分歧尽可能化解,相信我们最终能谈成一致的结果...”听到张锐民终于在话语间流露出妥协,董明月的心定下来,她刚才只是在死撑,实际上她同样不希望谈判最终破裂,然而为了让张锐民作出让步,她知道,绝不能让张锐民知道她对这次收购行动的重视,她必须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最终她做到了,让张锐民愿意跟她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