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是项伯伯的话感动了袁明,又或者说,袁明只是为了他母亲的爱好?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其他,只能压抑着心头的好奇,和周围过来的人周旋。李云飞带着我见了几个光城有头有脸的人,也许是袁明的关系,这次的主场虽然在D市,却来了不少光城的人,只不过幸好李云飞在介绍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出我是乔炳连女儿的身份。但即使是这样,我总感觉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有些探究又几分心灾乐祸,我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今晚的一切都像个迷。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前方的路,我看得迷迷糊糊,好几次差一点就能揭开这烦人的阻碍,但现在,那纱布却越来越厚。晚会结束之后,和袁明要好的几个人留了下来,看起来是要聚餐,李云飞原本想要邀请我一起,但却被我拒绝了。我和项伯伯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约好了见面,原本我以为今晚我要扮演安慰者的角色,可现在看来,我应该要送上祝贺了。只不过,能不能劝他留下,我心中是彻底没底了。我在会场逡巡了一圈,没有看到项伯伯的身影,想着也许他是有自己的事情,便自己打车去了约定的地点。到了咖啡厅,我要了一盘甜点,不紧不慢的吃着,任由米拉提苏的香甜气息在口中蔓延。“抱歉,我迟到了。”
项伯伯走到我的对面,坐下,问服务员要了一杯拿铁,随后才满面红光的说道,“今天应该请你去饭店,好好喝一杯的,但这么晚了,我明天还要去你公司一趟,就只好以咖啡代酒了,呵呵。”
我弯唇笑了笑,“项伯伯实在是太厉害了,您是用什么办法,竟然能让袁明给你额外开了一个名额?”
他摘下脖颈上的灰色围巾,皱了皱眉,“说实话,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也懵了,之前我和袁明单独谈过,对于工作室的情况,我也全都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将困难都跟他说了。但最后他回复我的是,工作室现在缺的不是钱而是活水,他说工作室的管理制度,从上到下,整个利益链都有问题,其实这些我也都知道,但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没有机会了。”
项伯伯喝了一口咖啡,搓了搓手掌,他似乎不是很能适应D市的气温,“他给了我许多治理的建议,但却也拒绝了对我投资。”
“可最后他的确念道了GY,而且还是个人出资!”
我将头往前伸了伸,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起来,或许刚刚,我应该请李云飞帮我套套话的。“是啊,我和你一样,下台之后,我想找他问来着,但他只朝我摆摆手,说了句不用谢,就离开了。”
沉默了片刻,项伯伯感慨道,“不管怎么说,GY可以再撑一段时间了。”
我收回心中的困惑。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我就请项伯伯在D市多留一天,想让他给管原他们讲讲GY设计的理念,这是我为自己劝说失败而预留的后路。现在听到他这么说,我直接打消了想要劝他留下的念头,舅舅的工作室全都靠他一个人撑着,我留下了他,就等于要舅舅一家流落街头,先不说道义上过不去,光舅妈那张嘴,我也是消受不起的。“项伯伯,不瞒您说,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双手在桌上踟躇了片刻,将腹中早已打好的稿子组织成语言,“之前袁明也说过,舅舅的工作室需要改革才能救活,也就是说现在GY是一个将死之躯,而我的公司却是刚刚起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您做我的设计师,为我设计服装,毕竟我有能力将您的所有图纸变成实物,带它们进入大陆,进入更大的市场。”
项伯伯听了我的话,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之前接到你舅舅的电话,原来你到香港找我,打得是这个主意?乔西,你可知道,这些年,你舅舅变了许多,他戒了赌,一心扑在工作室上,再者,百足之虫死而不僵,GY总有一天可以走出低谷!”
“项伯伯,您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连忙解释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让您离开GY,您依旧可以回去为舅舅卖命,但现在舅舅的市场狭小,您可以在业余创作,将图纸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就相当于身兼两职,我会按从前GY的待遇给您发放工资。”
我知道,有舅妈在,舅舅根本不可能给项伯伯开太高的薪水。“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见他有些动摇了,我连忙点头道,“只要你点头,明天去我公司就可以签合同。”
“唉,你舅舅要是有你一半精明,当初也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从咖啡厅里出来,我让出租车先送项伯伯回了酒店,这才打道回府。我原先想好的是,让李云飞帮我拿下这笔融资,我再以自己的名义馈赠给舅舅,就相当于用来赎买项伯伯,这样便可以堵住舅妈的嘴,但……最终,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项伯伯居然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了这笔钱。一阵平地而起的冷风呼啸而过,将先前李云飞替我理好的头发又吹得四散开,我将那一头精致的盘发给松散开,任由万千青丝在风中自由飞扬。虽然结果不同,但也总算是殊途同归,只要项伯伯答应为我提供设计图,我悬着的整颗心总算是可以暂时放下了。小区的路灯是常年坏的,我下了车,走在这排明灭不一的路灯下,伸手紧了紧裙子外面的迷彩大衣。我住的楼层在小区的最后一排,前面的房子全都违章搭建了棚屋,有些人家将这个屋子租给外来打工的人,有些人则用来堆放杂物,或者开一个小摊子,卖卖烧烤。总之,过道变得越来越窄。保安收了钱,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这一片都是城中村,小区附近,家家户户都是这么做,谁敢不满?少数永远对抗不了多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