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走。他便一直跟在她后头。直到,她停了下来,停在旧时的大学门口。她先前教书的地方。陆腾的默默的站在她身旁。叶浅惜微微的昂起了脖子,视线模糊,长长的睫毛被润湿了,眼底是湿漉漉的一片潮水。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陆腾诉说,她说,“我在这所学校教书的时候,景昱就想跟着来这里上学。我去什么地方,他总想跟着,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我只当他是弟弟。他却说喜欢我。喜欢就喜欢。他是我弟弟,我自然要喜欢他啊。可是,当初,我不让他来这里上学,觉得这所大学不够好。我将他送出去了。半个月前,我又让他寻理想。我把他赶出去了。”
视线越加的模糊。眼泪就像失控的水龙头。她低下头,大滴的眼泪跟着掉落到地面上,很快的被蒸发掉。“可是,理想算什么?人活着才能说理想。不在了的人,怎么谈理想。”
她抬起手背抹眼泪。陆腾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她狠狠地一把推开,愤恨道,“陆腾,你别管我。你走开。”
她的眼里是恨意,是怒意,是一支淬了毒的箭,毫不犹豫的朝着陆腾射过去。“浅惜。”
陆腾轻轻道,眼里头嵌满了心疼,“跟我回家吧。”
“我没有家,景昱死了,我的弟弟死了,我哪里还有家?”
她的声带都在颤抖。她的脆弱无所遁形。似乎,她也不需要在他面前坚强了。她急于的找个出口发泄,恰好陆腾在她身旁,这个她先前无比厌恶的人就在她身旁,她说,“陆腾。为什么遇见你,我的生活就全部毁了。我只想安静的生活。只是这样而已。”
是你的出现,让我没了大学教师的工作。你把当做发泄肉欲的工具,你赶走我的弟弟,你啊,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遇见我,是你的不幸。”
他望着她,眼里头竟是有真挚的歉意。歉意之下是极深的无奈。我也不想遇见你啊,叶浅惜。你何尝不是毁了我的生活。可遇见了,怎么办,我放不开了。放不开了。你受折磨。我又何曾快活过?和你即使睡在一张床上,你,终究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怎么办,已经遇上了。”
他无奈的苦笑道,“跟我回去吧。浅惜。你还有我。”
“我不需要你。你走吧。”
她执拗的侧过脖子。她似乎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盲目的走。秋风起,萧瑟寒。寒透人心。怪自己,她想,她不该让景昱从小镇里走出来的。也许,这一切本不会发生。可,时光已经不会倒流回去了。陆腾还是一言不发的跟着她。她没再赶他走。她就停在一棵香樟树下,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腾点燃了一支烟,站在她身旁。“意外为什么会发生在景昱身上?为什么越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越是会容易遇到这些意外?秦烟是这样,景昱也是这样……”“意外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浅惜,谁都没办法预测。”
我们这样的人,你们那样的人。我和你,明明是同一类人。你说这些的时候,分明在你我之间划上了一条极深极深的鸿沟。“这不公平。”
“这跟公平无关。”
“凭什么是景昱死去呢?”
“浅惜……”他沉沉道,将烟头扔在了地上,抱住她,“浅惜,叶浅惜,我会在你身边。”
“陆腾,我不需要你。”
音色似散在凉风里,冷的,疼的,说不出的痛着……她没动,由着他抱。她走的路太多了,太累了,不想再走了,也不知道再走到哪里去。后来,还是回来了小公寓。多长时间了?一个多月了吧。走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已是秋天。一眼望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又有什么改变了,她推开叶景昱的房间,里头空空如也。“这是怎么回事?”
她转过头,质问陆腾。旋即明白过来,陆腾将景昱的东西都搬走了。陆腾没回答,深邃的眸子里沉淀了一池冰冷的水。怒火升起。她一把推开陆腾,朝房间里头走过去,床铺是空的,衣柜里头是空的,小小的书桌是空的,连窗帘都换了一个。她又跑着朝卫生间里,朝书房里,所有关于景昱的东西都不见了。“陆腾,景昱的东西呢?!”
她抬着头,眼里燃烧了大片原野。陆腾,你怎么这么残忍。“我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所以,他将叶景昱的所有东西都扔掉了。他想,叶浅惜,你不是爱叶景昱吗?那好,我不要这个房子里再有叶景昱的东西,那样,我可以假装,这个家里只有你和我。我还能时常闻到你的气息。尽管,你的气息,那时让我无比怨恨。“谁让你扔掉他的东西的。陆腾,你有什么资格扔掉景昱的东西!我回不回来,这都是我的家。你逼走了我,却还要把我们的东西扔掉。”
“……”“东西扔到了哪里?”
她冷冷的问。“不知道。请了搬家公司来的,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那时,他想,随便哪里都好。叶浅惜再也忍不住的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你凭什么!”
他没动,良久,微微的歪着脖子,“叶景昱已经死了。还留着死人的东西做什么。”
“他死了,他死了。”
那“死人”两人一下子重重打击在叶浅惜的头顶上,好疼,她控制不住的朝着陆腾又挥了一巴掌。再抄手拿了旁边的一个花瓶砸在了陆腾的脑袋上,“不准你说他死了!”
她愤怒的嘶叫。砰的一声。花瓶碎了。碎瓷片散落一地。陆腾的额头冒出汩汩的鲜血。那血顺着脸颊滴到了雪白的衣领上。殷红一片。她大约没想到他没躲开,手中握着的花瓶的瓶颈,“咚”的掉落到地上,砸出她的失神,她的慌乱,她的不甘。末了,她抿紧了双唇,一声不吭。陆腾站着没动,头脑被灌了水银一般的沉重,脸色混着鲜血,成一种灰白的降调之色。他挤出一点极冷的笑,似宽慰,似愤怒,似悲伤,“浅惜,你好受一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