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还没吃到一半,曦叶想见娜娜急切的心,如光速,如火箭。她未进任何食物,只饮下半杯牛奶,穿上外衣,大步跑出院门。曦叶与娜娜家的距离超不过七百米。软绵绵银白色村路上,曦叶留下自个急促而又久别的脚印,她清晰记得,往年自己的脚掌踩踏在家乡雪层中,感觉是舒适的,而在近日,不存在任何感觉,麻木的一无所感。如同小时候,曦叶走了一段捷径路,到达娜娜门口,见娜娜父亲正在清扫大门口以内的积雪,扫出一块不规则长条,脸部冻得泛青。曦叶招呼一声,就往里走去,又直奔娜娜房间,敲门。“妈:我还不想起,想再睡会。”
娜娜误以为自己的母亲来催叫起床。屋内传出一声睡意未醒沙哑的声音,声音似亲似远,让曦叶感到一种黯淡并可怕的陌生。曦叶出声报了名,屋内发出一声欢喜的尖叫。门“吱呀”开了。娜娜刚离枕的头发遭受凌乱,但不再是卷发,金黄的颜色也没有了,脸部色泽变得朴素,还泛着微黄,穿着灰紫色睡衣,几簇调皮发梢坠落在鼻前,眼睛发着诧异的亮,吃惊问:你这鬼丫头终于回家了,何时回来的?有没有带着男人?娜娜的问让曦叶感觉到亲密,有种难以自救的沦亡,也为离别多年的重逢倍感荣幸。两人互相对视,娜娜又有所改变,让曦叶先是惊喜再惆怅,惊喜这次相见,惆怅她的变化。在曦叶记忆里,娜娜最起码是坚强的,不论外表还是内在,但此时,那种曾经的感受似乎大大的消弱了,使人厌恶的平庸滋生,也不知,这种平庸是好是坏。“我昨天来的,带来的是未来老公,没有带男人。你好吗?我的好妹妹。”
曦叶很失落地问。“瞧我,不会说话的嘴,你不要在意。”
娜娜害羞而笑,用右手挠下头。“进屋吧,外头冷,你瞧我是不是很能睡?瞌睡多的都睡不醒了。哈哈,这贼冷的天,只有被窝最合适了。”
娜娜嘴里念叨,用毛巾把床边椅子快速清理,拉着曦叶坐下,自己又去整理凌乱的床物。“家里的瞌睡是很多,我也总是睡不完,再说冬季起了早,也是没农活。我的好妹妹,你的事父母已经跟我说了,你让我很生气,你是人吗,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连知情权都不能有吗?你说说你,还拿我当好姐妹吗?离婚的消息,对我好比得了不治绝症,使我无法......”曦叶哀怨说。目光凝视着娜娜床上挪动的身体,愈看愈加微弱,很像战火中颓败下来的残兵又被无情的惨杀。空气收紧了一些,娜娜把床物收拾整洁,坐在床头,两手较劲的合在一快,俩大拇指来回搓转,头垂下去,伤痛的目光盯着大拇指表演,莫不言语,鼻腔内游回的气息声清晰可听。也许,这死寂的气氛,更适合残败的娜娜生存了吧!“你别怪我发火,我拿你当亲姐妹,这个事实毫不动摇,可你?没有拿我当姐妹,这让我无比心痛。当然了,我也知道你害羞告知我,你也时时为我着想,但事已定形,一时的害羞担忧,能解决长时的痛苦吗?不!这不会的。你我都得把心态放平了,应该继续向前看、向阳光看,不是吗?”
娜娜无动于衷,继续盯着大拇指表演,艰难的发出一声弱息——“你说的对。”
“是什么原因离婚?”
娜娜发出一声轻叹,也停止了大拇指表演,转过头来,把平静的目光洒在曦叶身上,说:“赛什么说‘婚姻的成功取决于两个人,而一个人就可以使它失败。’我成了媳妇,不论对婚姻或者家庭,我都是忠诚者,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可是,他......”娜娜哽咽,没有把话顺畅的说出口。曦叶知道她要说她的另一半,很想骂口,但又苦闷的难以骂出来,真所谓骑虎难下,又灰心说:“哎,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命吧!天注定。”
“命、天注定。”
曦叶心中笑了。但她不笑她的好姐妹,她笑这两个词,只能用在人类精神惨淡之后的词语,多么可口的一剂抚慰药啊。“说的好,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叫做婚姻。可!婚姻天注定,那就很难说了。万事都有个原因,为什么离的婚?”
曦叶再问。曦叶好意的追问即无情又残酷,更像一张催命符。终于,娜娜没能承受住曾今往事,在微黄的脸上流下两道凄惨的泪水,流至脸蛋,快要汇聚成泪珠掉落之时,用她左手手背快速抹掉,只留下泪水去世的痕迹来。她啜泣着,断断续续的泪继续流淌,恨不能把自己痛楚的不幸化成泪水流掉,可世人都知——泪水解决不了任何痛楚。在娜娜泪水流淌这一刻,曦叶体会到自己的心碎,也清晰听到了心碎声——是煎熬悲痛之声。“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曦叶走过去,手搭在娜娜肩上,轻拍道歉。娜娜继续啜泣,泪水继续流淌。“不好意思,真不应该勾起你的往事,对不起......”曦叶发觉到自己坏恶的一面,道歉。“没事,又没怪你。他,他猪狗不如,动物生养。”
娜娜恶狠狠地破口咒骂,然后用力吸进一口气,克制住抽泣,揉擦下眼睛,抬起头,眼睛泛着湿漉漉的红。“我诅咒他们断子绝孙,全家都是畜生,挨千刀的,连一条狗都不如,就让我牺牲掉的青春,化作滋养他们的癌症。”
“郭炜哲怎么你了?”
“他不善良,不配做人,男人都有人面兽心的一面。那时候,在谈恋爱阶段,他对我百依百顺,从来说一不二,他爱我很热诚,也很伟大,这个你是见过的。嫁给他以后,头一年她依然那般爱我,视我如宝,他的家人也都关照我,并没有我是外来人而刁难过我,处处为我着想。我俩还商量先不要孩子,想过过纯粹的夫妻生活。可就在前一年,我发现他总是夜不归宿,睡到床上也跟个死人一般,对我视而不见,连句温柔的话都没有,跟他提及到那个,他总是说累,还故意躲我。因为我们结婚不到三月,他就和他爸商量买了一辆能载数吨的货车,专门为一家沙料厂常年拉货。哎!我真傻,我相信他是因为拉货而劳累,也确定他还爱我,也爱着这个家庭。可我也是女人,有七情六欲,对我冷淡两月后,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跟他没完没了的耍泼与吵闹。果真,他变了,变得对我一点温柔都没了,动不动就扇我耳光,提出离婚。”
说道此处,娜娜又流下泪来,脸上矗立着愤恨,仿佛昔日的伤痛奔腾不息地吞噬着她的身体。“后来,他越这样,我越不依,就惊动了亲邻四舍的人,公公婆婆也护着我。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挽救这段婚姻。有那么一天,我悄悄跟踪上他,来到一处租屋,不料,他果真养了小老婆,还生了一孩子。我,我当时火冒百丈冲进去,却遭到那对贱人的痛殴。就这样,我带着伤痕累累回了家,把我所见到的告诉了公公婆婆,可事已至此,两位老人又能怎样,肯定时时庇护着他们的儿子,而我......一切真相浮出后,我想死的念想都已萌生,可后来想想,何必呢,放掉坏人,牺牲掉自己,多么亏损的买卖,气得我麻木成鬼,发疯到极致,就拿上家中铁锹去拼命。幸而,上天拉了我一把,那一铁锹下去,没有击中要害,只把那贱人脚面骨头劈开一道口。多么愚蠢的疯狂呀,这也是我第一次拿凶器去报复人,差点成为杀人犯。再后来,我进了派出所,被拘留了一个星期左右,那个贱人进了医院,还好,她的伤只是骨裂,不然我死到监狱都没人伤心。在拘留的那段时日,我想了很多,也想到了你,对我的婚姻也看到了灭亡迹象。出来后,我原本想告上法庭,仔细想了想,假如真到了法庭,孤掌难鸣的一定是我,他们会诬告我杀人在前,捉奸在后,连公公婆婆都会站在他们儿子这边。哎!在那段战火硝烟的时日里,我才恍然大悟,一个人离了家什么都不是,谁都会欺负你。”
娜娜再次揉擦着眼睛,可悲的眼神瞥了曦叶一眼,似乎传递出一个万不结婚的信号。曦叶听着揪心隐痛,恼怒的情绪一泻千里,也萌生了一种震撼的念想——杀之快。杀什么?先杀掉娜娜心中潜藏的痛苦为首快,再杀掉娜娜无耻前夫为次快,最后,杀尽世间所有背叛爱情婚姻者为大快......“你受的伤痛,让我悲愤。后来离婚事情怎么处理的?”
“出来后,一起协商。那几日我很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所有的一切都是暗无天日,岌岌可危。我多么渴望能有人拉救我一把,多么想.....到了最后。真心后悔自己当初愚蠢的报复行为,我承受着冤枉、失败,也不甘心任人宰割地结束自己的这段婚姻,真心不想离,再说,离婚后又去哪儿?我施舍出我的善念来,打算原谅郭炜哲这一次。可!‘驴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已经委屈的退让了,想继续这段婚姻。但没想到,打死都没有想到,人的私欲竟然可怕到没有底线。原本以为,公公婆婆会站在我这边,可事与愿违,那两个老不死也是铁石心肠,他们只认儿子,只认贱人所带来的孩子,他们、他们无情的劝阻我好聚好散,逼我发菩萨心肠。一群没有人性的东西,你说?像他们这种‘飞鸟尽、良弓藏......’的做法,菩萨能长出饶恕的心吗?还让我发菩萨心肠,我他妈是个下层的人类,哪有什么菩萨心肠......就这样,他们拿给我五万元,作为补偿。”
娜娜说完了。屋内空气也凝结成碎块,只碰撞人的身体,很痛、非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