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哄人。他从小就不爱哭，更不爱见别人哭。曾听父亲说，他的母亲就从未哭过。所以对于人的眼泪，他连同情都谈不上，更别提心疼。可如今不是。他心里难受得要命。她的姑娘，还只是个少女。年纪轻轻的生命，差点就香消玉殒。那些血腥暴力的画面，不应该入她的眼。他后怕得要命。也许慢一个刹那，现在躺在他怀里的，就是她冰冷的尸体。这么一想，他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怀中的她昏睡过去了。他并不知道，这也是她第一次被人哄。等顾凉月再睁开眼时，身在素白的房间。窗外是大片大片明媚的日光，斜穿枝叶的间隙照耀进来。她浑身酸软无力，手背还贴了创可贴，很明显是打过点滴。这是哪儿？顾凉月肯定，这里不是C国，C国没有这么好的空气，也不是E国，E国不是这个季节。顾凉月动了动身子，才发现床的另一侧，躺了一个男人。是钟离耀。他略有疲惫之色，面庞瘦削，眼眶微微凹陷，每一个细节都像被精心雕琢过一般。顾凉月小心翼翼挪下床，没有惊醒他。触地时才发现，她只穿了件空荡荡的睡衣，里面什么都没有。她的内衣、内裤、小背心，通通不见了。她暗骂一句Mmp，顾不得羞愤，从衣帽架拿下钟离耀的西装外套，裹在身上，准备溜出门。她开门时，一双手臂从身后环住她，将她抱回了床上。顾凉月徒劳的挣扎两下。她下床时，钟离耀就醒了，可他没有动，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果不其然，还是逃跑。他偏不从一开始，就掐断她的念想，就是要等她快逃走时，再把她抓回来。像玩弄猎物的猫一样。顾凉月不语，片刻问他：“谁给我换的衣服？女佣？”
她想，这是他家，怎么都会有几个女佣。钟离耀把她推倒在床上，在旁边支着头看她。“这是新买的房子，还没请佣人。”
他道。顾凉月就懂了，脸色也变了。“禽兽！”
她低骂一句。钟离耀笑：“你不和禽兽睡了一夜？”
他又说：“我只是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顾凉月明白，他这意思是，全身上下都检查过了。她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我没有恶趣味，不趁你晕过去强睡你。”
钟离耀安慰她。他起身披上外衣，遮住宽硕的肩背，又将她的手机递给她：“昨晚有人给你打电话，你回应一下吧。”
顾凉月猜测，是真正的周瑾。她心下一紧，又想起，她给周瑾的备注，是“乖孩子”，不是姓名。她松一口气。屠杀结束之后，有警卫将乘客护送上飞机，继续飞往C国。几名受伤人员，被送去了就近的医院。钟离耀有交代人安排，“周瑾”的名字也在其中。“放心，我还在医院，”顾凉月沙哑着声音，对电话那头的周瑾道，“没受什么重伤，等恢复就回C国。”
钟离耀从背后轻拥着她，听见她说“回C国”时，他的拥抱紧了一下。顾凉月怔住，她忽然明白，钟离耀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了。他不想让她走。钟离耀不说话，让顾凉月更紧张。他向来是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他压抑在心里，倒让她觉得，他是想来真的。钟离耀松开她，去浴室调好热水，喊她去冲澡。他还记得，上次想抱她进浴缸，她死死抓着门框，不肯往里走。他觉得，这是他家姑娘的小怪癖，也不介意，顺着她就是了。顾凉月冲完澡出来时，钟离耀给她拿了干净的内衣。半透明的蕾丝边，粉粉嫩嫩的，可爱又妖娆性感。顾凉月从没穿过这种内衣。她从小到大的内衣，都是棉布质地，上面有些花花草草，或者卡通图案。她从没想过穿这种内衣，觉得不适合自己。“我不穿！”
顾凉月怒道，“我自己的呢？”
瞧着她愤怒的脸蛋，钟离耀乐：“你的品味，就是那样？”
给她换衣服时，他看见，她内裤上印两只傻乎乎蠢萌的兔儿。“我愿意！用你管！”
钟离耀无奈：“你的洗了，还没有干。”
洗了？顾凉月微怔，谁给她洗的？这里又没有佣人，是他自己么？她莫名有些脸红。钟离耀忍俊不禁，继续挑逗她：“还不穿，要我帮你？”
顾凉月蹬他一脚，他就躲到门外回避了。结果她刚穿上，钟离耀又走进来。顾凉月缩在床上，捂紧自己，毫不客气怒吼：“你滚出去！”
钟离耀把她展开，细细观察一番。“嗯，大小刚刚好。”
顾凉月气得踢他，他把住了她脚踝。他免不了蹂躏她一番，到她快哭出来时，他才恋恋不舍停下。他规整的西装外裤水涨船高，顾凉月只能假装看不见。她穿好衣服后，钟离耀带她出门，她这才知道，屋外全是佣人。什么没有女佣？分明是借口！顾凉月吃了亏，心中不爽。但随即，她被这里的风景吸引。屋前一条弯曲的小道，绵延到远方。两侧是果树园林，有园丁正在浇水修剪。他们昨晚睡在主楼，两旁还有两栋侧楼，屋后又是一片花果园。钟离耀带她溜达，顺便给她介绍。这个庄园是L．Y集团收来的房子，房主欠了债，只好用这处新盖的庄园抵还。钟离耀觉得这里还不错，就修葺一番，打算当做度假时的住处。顾凉月嘴贱问了句：“这么大的地方，你一个人住的过来？”
她纯粹只是觉得，一个人住这么大空间太浪费。钟离耀笑道：“这不把你接来了。”
顾凉月沉下脸，不言语。“我要回去。”
她说。“回哪儿？”
钟离耀嘴巴更贱，“你还有家？”
顾凉月恨不得吐他一口。她的确没有家，从小就没有。那她也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他们什么关系？匪徒和人质？猎手和猎物？秘密拥有者和索要封口费的？她从没想过和谁共渡一生，从小就听着顾雅兰数落前夫的不是，她对爱情有一种根本的不信任。“你休想，”顾凉月恶狠狠道，“我不会和一个通缉犯过日子。”
钟离耀不言语。微风沙沙摇曳，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当通缉犯？”
他说的是“当”，而不是“是”。就好像这个角色，是他演出来的一样。不是他自己。顾凉月当然想过为什么，从知道钟离耀就是Darkblue的那天起，她就在想。她老老实实回答：“因为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