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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党项双雄与青年杨无敌(1 / 1)

原州平高县,地理位置基本与后世的宁夏固原市相重合。  在后世,这片古老的地区还有一个充满历史风情的名称—西海固。  平高县自博望侯凿空西域以来,便是丝绸之路东段的必经之地,西临横贯南北的六盘山,扼守河西进入关中的咽喉要道。  大唐广德年间(763-764),原州曾经短暂地被吐蕃人占据。  后经天宝名将、泾原节度使马璘在朝廷支持下出兵抗击,才一举将吐蕃人驱逐到六盘山以西,收复原州。  后来泾原节度使改为彰义军节度使,史敬思、史建瑭、史匡威史家三代镇守泾原地区以来,从未让吐蕃人越过六盘山一步。  如今吐蕃人陷入内斗,再无力东进,彰义军西北部总算得以太平。  自去年,定难军节度使李彝殷的亲侄儿李光波死于泾州,定难军与彰义军的关系全面破裂。  李彝殷一面向朝廷上书告状,希望朝廷出面严惩史匡威,并且交出杀害李光波的凶手朱秀,一面派兵过境盐州,悍然入侵原州,强占原州北部马场。  原州马场是大唐年间,陇右牧监的一处重要战马繁育地,也是整个泾原地区最大的一处马场,每年能够出栏战马两千余匹。  马场更是彰义军的心头肉,没有盐厂之前,每年举行的马市交易,便是彰义军最大的财政收入。  去年定难军霸占马场,彰义军刚刚经过内部动乱,根本无力抵抗,史匡威只得打碎牙齿和血吞,气急败坏上奏朝廷申诉。  朝廷对于地方藩镇的矛盾向来是和稀泥,涉及到定难军,更是有所偏袒。  此事也让史匡威对开封朝廷彻底失望透顶,咬牙切齿地叮嘱朱秀,暗中积蓄实力,一旦有机会,定要夺回马场,教训党项人一雪前耻。  这次定难军再度南下袭扰平高县,抢掠牛羊数千,还杀死数十牧民,惹得军民共愤。  平高县镇将组织官兵,出城与定难军野战,反倒落得个兵败身死的下场,首级还被党项人砍了去,挂在矛杆上,每日派人送到县城下炫耀。  城中军民惶惶不安,平高县令一边派人飞马赶到安定县禀报,一边下令死守城防。  县城北边十里,葫芦河畔,一片地势较为平缓的丘陵地带,驻扎三千余定难军。  一顶顶帐篷如野花般扎下,若是登高望去,就能发现定难军的大营安排的颇有章法,分为南北两营,两座营寨之间相隔近一里,在附近几处地势较高的山丘上设置岗哨,任何一座营寨有事,都能第一时间相互呼应。  北营内,中军旗杆旁,一座帐篷顶由无数块羊皮狼皮拼接而成的大帐内,火盆烧得通红,充斥一股浓烈酒味。  深秋以来,原州地区气温骤降,早晚温差极大,北边的马场甚至经常在深夜里飘落零星雪沫。  火盆边,两名身材魁梧的青年正抱着酒坛痛饮,帐内还有一名穿青袍的文士,跪坐在几案旁,帮忙夹菜倒酒,低眉顺眼像个仆人。  两名雄壮青年,居左者身穿胡服,头戴造型奇特的圆冠,前额方广微凸,鼻梁高挺,留两撇八字胡,相貌明显与汉人不同。  此人正是定难军少帅,李彝殷的儿子李光睿。  朝廷授予他左领军卫大将军的职衔,年初,刘承祐又加授其权知银州事。  李光睿原本奉父命,前往盐州巡视盐池。  公务忙完后,想到堂兄李光俨在五原县担任镇将,便赶来相聚。  一年前,正是李光俨奉李彝殷之命,率领五原兵马突袭原州马场。  此后,李光俨便往返于五原县和原州马场之间。  李光俨的父亲李彝景与李彝殷是亲兄弟,他是李彝景的第五个儿子。  死在泾州的李光波,便是李光俨的四哥。  他们的姐姐李氏,正是薛修明的发妻。  对于李光俨来说,四哥、长姐相继死于彰义军之手,已是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恨。  另一位居右的青年,二十四岁,一身汉式武袍装扮,头缠巾子,身材健壮,臂膀奇长,英武不凡。  此人名叫杨重贵,乃麟州刺史杨信之子。  年初,皇叔刘崇改任河东节度使,杨信是刘崇麾下亲信大将,得到刘崇大力举荐,升任麟州刺史。  杨信是麟州当地豪族,多年来组织军民抗击契丹人,在麟州威名卓著。  杨重贵武艺超群,慷慨任侠,自小跟随父亲抵抗契丹人,在麟州民间有无敌小将军的美称。  麟州毗邻定难军,李彝殷与刘崇向来交好,李彝殷对杨信父子也颇为欣赏。  李光睿自恃勇武,在同辈族人里只有李光俨的武艺能与他较量。  没想到偶然间与杨重贵比过一次,罕有的落于下风。  此后李光睿不服气,甚至跑到麟州专程找杨重贵切磋。  一来二去,不打不相识,两人反倒是结成友人,私下里以兄弟相称。  李光睿又把堂兄李光俨介绍给他,三人意气相投,引为知己之交。  一月多前,李光睿和李光俨在五原相聚,闲来无事,便商量着去原州马场看看,写信邀请杨重贵一同前来。  三人到了原州马场,整日里纵马驰骋,天高地阔,无拘无束倒也欢快。  几日后,三人闲居无聊,商量找些事情做。  李光睿提议派遣兵马南下骚扰平高县,顺便劫掠些牛羊马匹,若是能抓些妇女就更好。  李光俨记恨李光波和李氏之死,当即同意。  杨重贵也听二人说起过定难军与彰义军的仇怨,不明就里之下,自然觉得是彰义军害死李氏子弟在先,同仇敌忾,当即也同意南下教训彰义军,给姓史的长长记性。  李光俨调来五原驻军,三人率军南下,一路袭扰百姓,劫掠牧民,倒也比呆在马场赛马有趣得多。  五原驻军只是定难军的外镇兵马,算不上定难李氏的嫡系兵力,但毕竟属于定难军麾下,任何调动都不可能瞒得过李彝殷。  李彝殷知道此事后,竟然没有多问,只是派人告诉他们,不要攻打县城和关隘,也不要越过平高县深入南下,其他的没有多说。  如此一来,算是默认了三人的侵扰行为。  李光睿和李光俨更是肆无忌惮,开始猎杀牧民取乐。  “昨日五哥射杀牧民六人,原本我也射杀六人,本以为与他打平,没想到其中一人竟然装死,趁我不备爬上马逃回县城,汉人当真狡猾,害得我又输给五哥十金....”  李光睿醉眼迷蒙,喷吐酒气大声叫嚷,“嘭”地把酒坛子搁在桌案上,冲跪坐一旁的青袍文士大吼:“狗奴,再抱一坛酒来!”

那青袍文士眼睛里划过一丝怨毒,脸上却露出恭顺笑意:“少将军稍候。”

青袍文士小跑出营帐,杨重贵看了眼他的背影,放下筷箸道:“此人毕竟是五郎的姐夫,贤弟把他当作奴仆使唤,恐怕不妥。”

李光睿摆摆手,不以为然:“什么姐夫,一个家族覆灭,跑来夏州寻求我李家庇护的丧家之犬而已。”

杨重贵皱眉道:“此人谈吐不俗,像是位智谋之士,五郎平素里也对他颇为敬重,你如此轻视他,呼来喝去动辄打骂,若是让五郎知道,只怕惹他不快。”

李光睿瞪大赤红的双目,粗犷嗓门叫嚷道:“我跟五哥是兄弟,这....这姓薛的算什么东西,五哥怎会因为他生我的气?”

杨重贵苦笑摇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般轻贱于人,总归是不好的。”

青袍文士抱着酒坛入帐,跪在桌案旁,揭开泥封,双手捧起送到李光睿手中。  李光睿打着酒嗝,大笑道:“狗奴,方才杨大哥替你说情,今日本将军看在杨大哥的面子上,许你下去歇息,不用在此伺候,滚吧!”

青袍文士一愣,感激地朝杨重贵作揖,又朝李光睿拱拱手,低声道了句:“下官告退....”  他刚站起身要走,李光睿却忽地抬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得他惨叫一声朝前扑倒,狠狠摔在地上,脸和手掌擦破了皮,火辣辣疼。  “哈哈哈~这便是龟奴之像!”

李光睿大笑,抱起酒坛咕嘟咕嘟猛灌,清冽的酒水从下巴淋下。  杨重贵无奈叹口气,满是同情地望着默默爬起身离去的青袍文士。  又是小半坛子酒下肚,李光睿醉眼猩红,不停打嗝,浓烈的酒气从口鼻喷吐出。  “今日下午狩猎,杨大哥与我们同去....嗝~杨大哥箭法出众,一定能射杀不少牧民....”  杨重贵摇头肃然道:“射杀手无寸铁之人,非大丈夫所为!我劝你也不要再干这种有伤天和之事。”

李光睿边打嗝边哂笑道:“差点忘了杨大哥也是汉人!哈哈~那些汉人都是彰义军辖地的人,与我定难军有何干系?再说,汉人人多,死几个无足轻重....”  杨重贵眉头紧皱,心里有些气愤,忍不住呵斥道:“说什么胡话?便是在你定难军辖境内,也是汉民居多,军中也有相当部分汉人,连李侍中也亲口向麾下汉人官吏承诺过,党项李氏主政定难军一日,就会优待汉民,党项人与汉人不分彼此!  你今日这番言论若是传出去,夏州银州之地的汉人百姓会如何看你?”

李光睿一惊,脑子清醒三分,讪讪笑着抱拳道:“酒后失言而已,请杨大哥见谅。”

杨重贵重重哼了声,严肃地道:“你现在就答应我,不可再以猎杀汉人牧民为乐!咱们劫掠官府豢养的牛羊也就罢了,犯不着侵犯百姓。  彰义军欠李家的血债,也与汉人百姓无关。”

李光睿满脸酒晕通红,摆摆手笑哈哈地道:“就依杨大哥!要是让平高县的汉民知道,因为杨大哥求情,才让他们逃过一劫,恐怕往后家家户户都要为杨大哥立长生祠,把杨大哥当活菩萨供奉....”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杨重贵没好气地呵斥一声,从他手里抢过酒坛,“你已经醉了,不许再喝!”

“我没醉!跟杨大哥干完这坛,还能再来一坛....嗝~”李光睿伸手来抢。  争吵间,帐帘掀开,一员英武青年将领提一杆镔铁马槊兴冲冲跑进军帐。  “好啊!你二人喝酒也不等我!”

来人正是李光俨,被李彝殷授予五原镇将的职务,今年刚满二十岁,却已在军中历练多年。  李光俨把马槊放入兵器架,抢过酒坛仰脖子一口干掉。  “哈哈!痛快!”

李光睿大笑,冲帐外大叫:“来人!搬酒来!再弄些烤肉送来!”

李光俨上身斜挎一件狼皮袄,头戴浑脱帽,粗壮的臂膀筋肉虬结,外形看就是一位威猛勇士,难怪在夏州有神威太保之称。  自从当年晋王李克用率麾下十三太保纵横天下以来,太保一词便成为民间对勇武之士的形容,有十三太保珠玉在前,后世能被称为太保者,无一不是武艺高强之人。  李光俨从盆子里挑出一块羊腿骨头,张口撕咬,吃相凶狠。  “五哥,今日你外出巡视,可有收获?”

李光睿搓搓手满脸期待,“平高县可有人敢出城应战?”

李光俨咧嘴笑道:“今日我远远看见,平高县外似乎来了不少兵马,有个大胡子的将军还率人在城北面挖沟壕,像是为了防备我等攻城。”

李光睿兴奋大笑道:“太好啦!彰义军终于有人敢来迎战!等了这么多天,每日只能射杀牧民取乐,实在无聊,早就想痛痛快快冲杀一场!”

杨重贵忙道:“先不忙,城里有多少守军,谁人领兵,敌军战力如何一概不知,怎可轻举妄动?”

李光睿不屑道:“杨大哥放心,彰义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史匡威亲自来,也不会是我军的对手!听闻彰义军里,只有一个叫魏虎的,还算有些本事,其他人不过土鸡瓦狗。”

李光俨抹抹嘴上油渍,凶狠地低喝道:“希望史匡威和朱秀狗贼也在城中,只要二人露面,我必杀二人为四哥和大姐报仇!”

李光睿打着哈欠,困倦满满地道:“五哥,你先去整顿兵马,两个时辰后出发,前去平高县外叫阵,我先睡一觉,困死了....”  说着,李光睿倒头便睡,眨眼间就响起震天般的呼噜声。  李光俨啃完半盆子羊肉,随手在狼皮袄子上抹抹手,抱拳道:“烦请杨大哥替我兄弟坐镇大营,待我兄弟去平高县城下,砍几个彰义军的脑袋,晚上带回来下酒!”

李光俨拎起马槊,杀气腾腾地冲出大帐。  杨重贵叫不住他,苦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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