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哒滴滴——!滴滴哒滴滴——!”
嘹亮的冲锋号升间隔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再度响起,山谷周围冲下来的战士们的喊杀声似乎也更加响亮了。 在一遍遍循环的旋律中,这场突袭战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有一些敌人仓惶的跳上了卡车、吉普车,玩了命的朝着唯一的缺口逃跑。 而参与围攻的这整整一个连的志愿军战士们却在各自班长、排长的命令下放走了逃跑的那些人,继续围着这小村子推进,以最快的速度攻占了充当指挥所的一座大房子。 几乎在这边的战斗结束的同时,唯一的缺口方向也紧跟着响起了冲锋号的声音以及几乎掀翻了这黑暗的喊杀声。 但此刻,卫燃却没心思参与战斗。他从此时正双手横抱着陷入昏迷的夏川,在这个弥漫着硝烟与战火的小村子里寻找医疗设备呢。 一路跑一路和周围的战士询问,卫燃终于找到了一个刚刚点亮了煤油汽灯的木头房子。 这房子里仅仅只有两个被俘虏的美军军医,不远处的桌子上,还有全套的医疗设备。 匆匆检查了一番,卫燃将夏川放在了手术台上,随后以最快的速度脱掉身上没用的装备。 匆匆洗了洗手,他找出一双橡胶手套戴好,给夏川推了一针麻药之后就开始准备缝合。 “我可以帮你!”
被俘虏的一名美军军医大喊着说道,“让我帮你吧!我用上帝发誓,我只是想履行希波克拉底誓词!”
卫燃扫了眼那位军医,示意俘虏他的志愿军战士先停一下,随后一边坐着术前准备一边用英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霍华德” 那名军医干脆的答道,“让我帮你吧,他需要输血保持血压,你一个人很难完成手术。”
“他说他愿意来帮我”卫燃朝那两个看管他的志愿军战士问道,“可以吗?”
“没问题”其中一个战士立刻松开了霍华德的肩膀,同时不忘问道,“我们还有不少战士受伤了,能一起送过来吗?”
“克劳尔,你不来帮忙吗?”
霍华德朝另一名被俘的军医问道。 “我只为白人提供医疗服务”那名军医傲慢的答道。 卫燃看了眼已经开始做准备的霍华德,立刻点了点头,“留一个人在这守着,然后尽快让受伤的人都过来吧。另外,那个戴眼镜的混球医生不愿意帮忙,把他弄走吧,他刚刚说准备等我们进行手术的时候捣乱呢。”
他这边话音未落,押着克劳尔医生的志愿军战士立刻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押着他推出这栋房子。与此同时,那名提议把其他伤员送来的战士也跑了出去,显然是去寻找伤员了。 “看来克劳尔先生要遭受些折磨了”霍华德说话的同时已经准备好了缝合工具。 “放心吧,不管你还是克劳尔先生,都会得到优待的。”
卫燃语气肯定的说道,“哪怕你们不愿意提供医疗帮助。”
“但愿如此吧” 霍华德正色说道,“这位先生,现在让我们暂时摒弃各自的身份,专心抢救伤员怎么样?”
“当然”卫燃说话间,也已经凑了上来。 有了霍华德的帮助,夏川很快便被输入了调配好的血浆。紧接着,爱德华也当仁不让的站在了主刀的位置,打开腹腔开始了救治工作。 在他们二人的合作之下,很快,一颗卡宾枪的子弹头被霍华德甩到了一半的托盘里,随后两人又合力完成了肠道的缝合,并且清理了腹腔里的污物,缝合好了肌肉和上皮组织。 等卫燃亲自帮夏川推上一阵青霉素,紧随其后被送进这里的志愿军伤员以及美军伤员,也让卫燃和霍华德没有了闲聊的心思,两人像是较劲一样,各自守着一张手术台开始了救治工作。 他们在这里忙活的同时,完成战斗任务的志愿军战士们也在以最快的速度,用木板的被子封死了这座充当手术室的房子的窗户。 密不透光的窗子里面,卫燃和霍华德以及稍后赶来的两位卫生员一起合力救治着伤员,窗子外面,那些战士们也在以最快的速度打扫着战场。 赶在天亮之前,最后一位伤员也完成了包扎工作,霍华德脱掉手套和手术服,熟门熟路的从靠墙的衣架上取下一件美式风衣穿在身上,由衷的说道,“你是我见过的速度最快的医疗兵,也是我见过的最粗暴的医疗兵。”
“至少都活下来了” 卫燃捡起放在脚边的军号和武器,“不管是你的战友还是我的战友,我们的手术台上没有一个人失去生命不是吗?”
“如果这场战争也没有人失去生命就好了” 霍华德医生感慨的同时,从大衣的衣兜里摸出一盒好彩牌香烟,抽出一支递给了卫燃。 接过香烟,卫燃任由对方帮忙点上,眼睛看着那两位卫生员正指挥着外面进来的战士帮忙收集医疗器械,嘴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恐怕这要问问你们的总统了,是他挑起的战争。”
“他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就够了”霍华德似乎同样对他们的总统怨念不小,“相比这里死了多少人,或许他正在考虑往这里丢一颗原子弹之后会得到多少好处呢。”
卫燃摇摇头,“如果其他美国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这场仗也打不起来了。”
“是啊,那样我也不用来这个鬼地方了。”
霍华德弹飞了手中的烟头,“好了,士兵,随便送我去哪吧。”
卫燃抬手指了指不远处聚拢在一起排着队等待的战俘,“这么近的距离,我猜你应该不会迷路。”
“当然”霍华德医生颇有些兴致勃勃的高举着双手,欢天喜地的独自走向了其他被俘虏的美国士兵。 “这哪来的怪人?”
卫燃暗自嘀咕了一句,举起手中拎着的军号,用袖口擦了擦上面沾染的血迹,琢磨着该去哪找到夏川或者沈班长。 然而,还没等他擦干净军号上的血迹,眼前却再次涌现出了浓烈的白光。当视野恢复正常,周围的景象也从冰天雪地的山村,变成了酒店的房间。 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卫燃疲惫的摇摇头,他此时甚至还能隐隐感受到周身透进骨头里的寒意,能感受到脚底板因为穿着并不算合脚的靴子长途奔袭导致的疼痛。 但在那束白光亮起前后的瞬间,却已经是相隔了六十多年的两个世界。 “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卫燃叹了口气,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般,闪过了最初认识的汽车驾驶员刘一脚,闪过了侦察兵赵胜利和卫生员陈启,紧跟着又想起了全程其实没多少交流的司号员夏川以及班长沈沉,当然,还有那位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名字的排长,和那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美国医生。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那金属羽毛笔也再次悬浮在了纸页上,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这支笔却并没有写下他以为会出现的“第四幕”。 反而挪到第一幕那些任务要求的位置,用黑色的字迹写下了有关汽车驾驶员刘一脚的后续故事: 汽车兵刘一脚/刘海福,参战期间,共计三等功一次,曾获二级自由独立勋章(朝)、志愿军出征纪念章及模范标兵等称号。 1953年3月,驾驶卡车执行弹药运输任务期间,遭敌军飞机扫射牺牲,尸骨安葬于(朝)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 在卫燃的注视下,金属羽毛笔微微下移,在第二幕那些字句的下面继续写道: 卫生员陈启,作战期间,曾获二级战士荣誉勋章(朝)、和平万岁纪念章、中朝友谊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 1957年回国后退役,返回故乡廊市,务农期间兼任乡镇卫生员,育有一子一女。 侦察兵赵胜利,作战期间及战后,共记一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被授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累计获二级国旗勋章(朝)、战士荣誉勋章(朝)、和平万岁纪念章、中朝友谊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 1958年回国后转业返回故乡苹泉,曾任乡镇电工、电报员、民兵连长、村支书等职。 侦察班班长林月华,1953年金城战役期间,率侦察班坚守无名高地八昼夜后牺牲,追授一等功、“一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尸骨安葬于丹冬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司务长兼炊事班班长孙延年,1953年金城战役期间,坚守无名高地遭炮击牺牲,追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尸骨安葬于丹冬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侦察兵李大力,1952年夏,执行侦查任务期间,因掩护战友转移牺牲,尸骨遭美军焚毁,衣冠冢安葬于丹冬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侦察兵高强,1952年夏,执行侦查任务期间,因掩护战友转移牺牲,尸骨遭美军焚毁,衣冠冢安葬于丹冬抗美援朝烈士陵园。 追着笔尖流露出的字迹看到这里,卫燃已经下意识的攥紧拳头咬紧了牙关,一双尚且带着寒意的眼睛也瞪的通红。 但那金属羽毛笔却并没有任何停顿,稍稍移动之后,在第三幕的字句下继续写道: 突击班班长沈沉,1953年五月,执行任务期间遇联合国军轰炸机轰炸牺牲,追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尸骨安葬于(朝)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 突击连司号员夏川,1951年11月,执行任务期间负伤,返回安东疗养,次年三月,二次赴朝作战,1952年9月再次负伤。 作战期间及战后,共记三等功两次,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累计获战士荣誉勋章(朝)、二级自由独立勋章(朝)、和平万岁纪念章、中朝友谊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 1954年回国后退役返回故乡旅大,曾任县小学音乐老师、街道文化馆馆长,档案馆管理员等职。 写到这里,那金属羽毛笔另起一行之后,又对应着每个名字,各自写出了一串详细的地址。那些地址里,有的直指某座烈士陵园,有的精确到了村镇,也有的则详细到了门牌号。 “怎么....怎么才活下来...这么几个...” 卫燃呆滞的看着几乎写满了字的纸页,任由那金属羽毛笔再次另起一行之后,流畅的写出了那段铿锵有力,又让他刻骨难忘的歌词——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