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在驾驶室里种了一棵树?!”
卫燃在第二次进入运输车的驾驶室之后,坐在副驾驶上表情真挚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只是个意外而已” 老伊万笑着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它自己从腐烂的苹果里发芽长出来的,我只是给它弄了些泥土,可没想到它能这么顽强的活下来。”
卫燃装模作样的欣赏了一番这颗枝繁叶茂的苹果树,嘴上也连连冒出了一连串的夸赞。 “它结的果子并不好吃,一点甜味都没有。”
老伊万说话间伸手从树上揪下来一颗苹果递给卫燃,“年轻人,你到底想找我聊些什么?”
接过红了大半的苹果咬了一口,果然如老伊万说的,这果子一点没有苹果该有的酸味或者甜味,水渍渍略显涩口的口感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认真吃完了整颗苹果,直到啃光了果核上的最后一丝丝果肉,这才慢悠悠的抽出一张纸巾包起来揣进了兜里。 而自始至终,老伊万都耐心极好的坐在驾驶位上,笑眯眯的看着卫燃。 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果肉,卫燃抽出第二章纸巾擦了擦嘴,这才问道,“老伊万,那两个司机损失有多大?”
“未来几年恐怕都很难熬” 老伊万皱着眉头说道,“他们的车子都毁了,没有了车子,他们这个冬天都别想赚到什么钱,尤其车子落水的那个,他还要照价赔偿货物的损失,这足够让他破产了。”
“我想帮帮他们”卫燃斟酌着说道。 “你想帮他们?”
老伊万见卫燃认真的点点头,笑着问道,“你打算怎么帮?”
“至少给他们各自提供一辆卡车没有什么问题” 卫燃想了想,继续说道,“如果有必要,就算是落水的那一车货物,我也可以买下来。”
“难得有你这么慷慨的年轻人” 老伊万摊摊手,“但这些总有代价的吧?而且你为什么不直接和他们去说?”
“我对他们可不了解,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卫燃熟门熟路的给座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所以这种事我只能找你了,至少你能在这种鬼地方坚持这么久,就足够证明你是个好人了。”
“好人?”
老伊万哑然失笑,“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给他们做个担保,也给我做个担保,就这些就够了。”
卫燃见老伊万不吱声,索性继续捡着好听的说道,“甚至,如果他们愿意,等他们的养好了伤,未来说不定我还能给他们提供一份收入不低的兼职工作,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相互之间的信任。 显而易见,我还没办法信任他们,他们恐怕也没办法信任我。但是伊万先生,你不一样,他们明显非常信任你,甚至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把生命都托付给了你。”
“但我可没办法信任你”老伊万直白的说道,“既然你不信任他们,又为什么愿意帮他们?”
“或许是同情心吧” 卫燃坦诚的回应道,绝口不提和火种项目有关的任何单词,“我想单独和您聊聊,就是希望您能给予一些信任。”
至于刚刚开出的那些条件,他自然是不会赖账。先不说几乎遍地都是的嘎斯66卡车换算成人民币最多也就几万块钱一辆。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买车还是买落水的货物,肯定是便宜老师卡吉克来买单。 甚至,就连承诺给那两个司机介绍工作都不是说说的,万一穗穗真能带游客来这种鬼地方自驾,到时候总得有人跟着不是? “给予信任?”
老伊万盯着苹果树另一边的卫燃审视了片刻,苍老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当然没问题,既然你需要一些信任,不如先坦诚一些,说说你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来烈火救助站还是来下通古斯卡?”
卫燃反问道。 “都有” “来这里,只是为了能找个安全点的营地休息一晚。”
卫燃顿了顿,额外补充道,“当然,我也很好奇野外救助站的人是怎么熬过这里漫长的冬天的。”
“你来下通古斯卡的目的呢?”
老伊万继续问道。 总算让我等到你问这句话了! 卫燃稍稍活动了一番搭在箱子边缘的左手,“替我的老师寻找一些失踪的英雄。”
“失踪的英雄?”
“对,英雄” 卫燃无形之中再次提前捧了一句,漫不经心的看着对方的眼睛解释道,“准确的说是一支在苏联解体时失踪的,隶属于苏联科学院西伯利亚分院的勘探队。他们在苏联解体前后的那段时间失踪了,我的老师想找到他们。”
“你的老师是谁?”
老伊万询问的同时,他的左手都已经伸到了仪表台的背面。 “喀山大学的一个历史系老师” 卫燃像是没听出来什么似的给出了回答,实则几乎整个人的每一块肌肉,都已经做好了在对方抽出枪之前进行反击的准备。 “喀山大学?历史系老师?”
老伊万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番,紧跟着却突兀的问道,“你怎么确定是我?”
“我...” “你最好说实话” 老伊万眯缝着眼睛发出了警告,同时伸手拔开苹果树根部的草皮,揪住一个不起眼的拉环提醒道,“苹果树下面我藏了大概五公斤的TNT,起爆延迟只有不到半秒钟,” 艹! 卫燃眉头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答道,“保险箱,在你们回来之前,我看到了那台苏联时期,科学院统一配发的保险箱,我的老师说,它的生产数量并不大。”
“你的老师,他的妻子是不是经营着一家格鲁吉亚餐馆?”
老伊万笑眯眯的问道。 卫燃迟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这时,老伊万竟然一把拽出了苹果树根部的那个金属拉环! “卧槽!”
卫燃想都不想的推开车门便跳了出去,直接趴在了厚实的雪地上抱住了脑袋。 一秒,两秒,三秒,预料之中的爆炸并没有出现,反倒驾驶室里传来了老伊万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你大爷!”
卫燃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他当初故意把聊天地点选在驾驶室,就是想着对方能在熟悉的环境里多少放松一些警惕,方便自己问明白对方的真实态度。只可惜,终究还是老姜比较辣,他还是被对方给耍了。 骂骂咧咧的钻进驾驶室,老伊万的手里仍旧捏着那个金属拉环,只不过这拉环下面连着的,却仅仅只是个温度计而已。 但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上却已经握住了一支马科洛夫微声手枪。 “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你这样的蠢货了”老伊万轻轻摆了摆枪口,“给你的老师打电话吧。”
扫了眼对方手中的武器,卫燃不紧不慢的关上了车门,随后竟伸手握住了对方手中那支武器的消音器,将其掰到了一边! 几乎下意识的,老伊万便扣动了扳机。 然而,预想中的枪声却并没有响起,而卫燃也已经松开了手,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的兜里摸出一支马科洛夫手枪,同时另一只手也伸到种有苹果树的箱子边缘,从一颗造景的小石头的下面捏出了一枚撞针朝对方晃了晃。 这撞针自然是上次他来这驾驶室寻找火种资料时顺手拆下来的,为的便是和老伊万表明来意的时候,对方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和自己谈一谈。否则的话,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约对方来这里聊天。 “未经允许,在别人家里乱翻乱动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老伊万说话间,将手中根本没办法击发的微声手枪递给了卫燃。 “很抱歉动了你的东西” 卫燃尽量真诚的道了个歉,顺手接过了对方的武器,动作麻利的抽出弹匣,又清空了弹膛里的那颗子弹。 “你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老伊万话音未落,卫燃却已经将手中那支租来的马科洛夫手枪递了过来,“这个诚意够吗?”
接过手枪抽出弹匣看了一眼,老伊万直接将其丢到了仪表台上,这枪里根本就没有子弹。 卫燃笑了笑,同样将手中没有威胁的武器轻轻放在仪表台上,至于那些子弹和撞针,自然是揣进自己的兜里了。 “诚意没看到,但你的胆子很大。”
老伊万的语气中罕见的多了一丝丝的赞赏,“接下来你要问什么?”
“问问你的态度” 卫燃出乎意料的答道,“如果你想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就要想办法帮我把调查线索引到别的地方,如果你愿意和我的雇主,也就是我的老师见一面,我等下就给他打电话。”
“你准备帮我?”
老伊万皱起了眉头。 “帮你?”
卫燃摆手纠正道,“老家伙,我可不是帮你,只是尊重你自己的选择而已。”
“为什么?”
老伊万认真的问道。 “还能为什么?”
卫燃理所当然的给出了提前想好的解释,“如果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谁会愿意在这种鬼地方生活这么久?而且我可不确定我的老师对你会是什么态度,万一他想杀了你,我不就是帮凶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
“不然呢?”
卫燃带着一丝丝的抱怨解释道,“他可没给我开出多高的佣金,根本不值得我冒着成为杀人犯帮凶的风险替他着想,再说了,就算找不到你,我也不会损失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老伊万最后问道。 “只是意外” 卫燃越发的坦然,“我本来打算先去58号林场看看的,结果在路上遇到了烈火救助站放置的货柜,所以我改变了行程,决定先找这个在荒野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当地人问问。”
“然后你发现了那台保险箱?”
老伊万询问的同时,伸手揪下一颗果子咬了一口。 “我要找的目标包括一个7人的科考勘探队,一辆DT-30运输车以及一个少见的保险箱。”
卫燃同样揪了一颗果子咬了一口,“结果我在这里看到了DT-30运输车和保险箱,这些还不够吗?”
“给你的雇主老师打电话吧”老伊万突兀的叹了口气,“让他来这里见我吧。”
“没问题,还有什么要求吗?”
老伊万想了想,笑着补充道,“让他带上你刚刚承诺的两辆卡车以及买下落水货物的现金。”
“谢谢” 卫燃莫名其妙的道了声谢,也不离开运输车驾驶室,直接掏出卫星电话拨给了卡吉克。 “维克多,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电话刚一接通,另一头的卡吉克便气急败坏的抱怨道,“难道地球要爆炸了吗?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早...” “我找到了” 卫燃看了眼笑吟吟的老伊万,直接打断了卡吉克的抱怨说道,“至少找到了运输车和保险箱,还有一位不在你给我的资料里的幸存者,我猜应该是运输车的司机。”
“你没开玩笑?!”
电话另一头的卡吉克立刻没有了起床气,“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见老伊万朝自己点头,卫燃这才继续说道,“好的不得了,刚刚甚至还想给我来上一枪,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和你直接沟通。”
“没关系,他说什么了没有?”
卡吉克后知后觉的补充了一句,“那个,你没受伤吧?”
“伤的很重” 卫燃中气十足的说道,“医药费至少也要两百万卢布,另外,另外,你先让我说完。对方让你带两辆状况好一些的嘎斯66卡车或者乌拉尔375卡车过来,还要带足够买下一车鹿皮鹿肉的现金才行。”
“我现在就动身出发”卡吉克话音未落,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位置?”
老伊万下意识的问道。 卫燃指着车窗外的越野车答道,“那些越野车里虽然没有窃听装置,但定位装置的数量绝对比轮胎数量要多,更何况还有个德米特里。”
“想看看保险箱里的东西吗?”
老伊万突兀的转移了话题。 “不想”卫燃说话间甚至推开了车门,“我对保险箱里的东西没有太多的兴趣。”
“你看过了?”
老伊万近乎肯定的问道。 “没看过,我只是怕死。”
卫燃格外认真的表明了态度,“我可不想被藏在里面的手雷炸死,和生命比起来,就算赫鲁晓夫正和勃列日涅佐夫以及戈尔巴乔夫在你的保险箱里打扑克,我都没兴趣过去看看。”
“既然这样,就等你的雇主过来吧。”
老伊万想了想继续说道,“年轻人,如果你们不急着回去,先在救助站帮帮忙怎么样?”
“有工资吗?”
卫燃在跳下驾驶室之前问道。 “没有”老伊万哭笑不得的摊摊手。 “那就没问题” 说完,卫燃将兜里的弹匣以及撞针轻轻放在苹果树下的草皮上,转身跳下了驾驶室,关上车门,顶着满背的冷汗,溜溜达达的走向了不远处的越野车。 温暖的运输车驾驶室里,老伊万捏起撞针和弹匣,慢悠悠的将其重新装进了那支消音手枪里,又把手枪塞回了仪表盘的背面。 自始至终,老伊万都在盯着车窗外卫燃钻进去的那辆越野车。就像卫燃上车之后,隔着车窗躲在暗处盯着老伊万一样。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真是个有意思的老家伙” 在某一时刻,老伊万和卫燃几乎同时给对方做了个近乎一致的评价。 “维克多,我要紧急回去一趟。”
车载无线电频道里,德米特里歉意的说道,“我刚刚接到通知要立刻赶回机场,最快也要两天之后才能回来。”
“没关系”卫燃抄起车载电台的咪头回应道,“这些谢谢你的帮助,我们会在这里等你的。”
“不用客气”德米特里回应的同时已经启动了车子,“你们如果接下来遇到麻烦可以随时联系我。”
“路上小心” 卫燃语气真诚的祝福了一句,他虽然仍旧不确定德米特里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却能看出来,对方这个时候接到通知赶回去,显然是有人不想让他和“火种”有任何的接触。 只不过... 卫燃再次看向运输车的驾驶室,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和火种有关的资料,是否真的还在老伊万的手里了。 毫无疑问,仅仅只从那句“他的妻子是不是经营着一家格鲁吉亚餐馆?”
就可以确认,阿波利和卡吉克肯定是认识的。 可如果认识,他们之间为什么没有联系? 如果认识而不联系,是因为信不过,还是因为化名伊万的阿波利仍旧掌握着火种资料? 如果信不过,这次为什么又这么痛快的便同意见面?如果他真的掌握着火种资料,似乎也同样说不通。 难道是当初来过这里的沙戈力已经带走了火种项目资料? 卫燃暗自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真是那样,阿波利又是假死又是换名字,而且还在这里隐居了二十多年为的又是什么? 一番苦思无果,最终他也只能转身返回了休息舱。转眼第二天一早,救援频道里也再次热闹起来。 在得知接下来恐怕要在这里停留两三天的时间等待德米特里之后,穗穗先是礼貌的征得了老伊万同意,随后立刻带着三只宠物和三个闺蜜,将她们昨晚未完的牌局搬到了更宽敞舒适的运输车里。 而季马和卫燃,也被老伊万毫不客气的征用,一个成了救援的急先锋,另一个则留在营地,既照顾牌桌周围那几位脸上贴满了纸条的姑娘,也照顾在越野车里休养的那两位倒霉司机。 当然,还有那两只在运输车的生活舱里上蹿下跳的大耳朵狐狸,以及趴在火炉边舒服的根本不想挪窝的狗子贝利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在驾驶室里的谈话,老伊万今天倒是没有拉上厚实的帷帐。但或许是出于礼仪,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倒是把杯子叠的整整齐齐,那仅容一个人睡下的铺位也好好收拾了一番显得格外干净。 重新变成七个人的生活舱里,卫燃用食盒里保存的山楂叶子和山楂干煮了一大壶的浓茶,用曾经在废弃矿场里发现的茶具,亲自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与此同时,穗穗也从她那个最大号的行李箱中翻出来一大包花花绿绿的包装袋,直接装满了一个原本拿来装子弹的木头箱子,热情又大方的招呼着老伊万挨个品尝那些单价绝对不超过10块钱人民币的各种小零食。 相比被辣的呲牙咧嘴的老伊万,季马此时却化身荒野电台主播,借用那套军用无线电系统,在烈火救助站的救援频道里和那些他从没见过面的司机们天南海北的聊着,顺便还不忘有意无意的推荐着“我朋友”演的电影。 倒是卫燃,似乎又回到了1991年的那个冬天里,借助火炉耐心的熬煮着浓稠的燕麦粥,顺便为众人的午餐做着准备。 临近中午,一辆德米特里曾经驾驶过的越野车带着两辆乌拉尔375卡车沿着冰面,相互间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开了过来。 然而,让卫燃和季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当那两辆卡车的车门被相继推开之后,从里面分别跳下来的竟然是卡尔普和戈尔曼! “他怎么也来了”季马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怎么知道”卫燃想都不想的便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还没等这俩人主动打招呼,卡尔普和戈尔曼却转身钻进了那辆越野车,同时,卡吉克也从越野车上下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老伊万身前。 因为渐起的寒风,站在生活舱门口的卫燃和季马并没有听清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只看到这俩人面对面站住脚步不到五分钟之后,卡吉克便朝他们挥了挥手。 “好像是在叫我们过去” 季马话音未落,便屁颠颠的小跑了过去,反倒是卫燃,站在门口磨磨蹭蹭的根本不愿意动地方。 很快,季马又屁颠颠的跑了过来,用大拇指指着身后无奈的说道,“卡吉克先生让你过去” “每隔半个小时给我发个电话确认我还活着”卫燃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如果我能想起来的话” 季马轻轻拍了拍卫燃的肩膀,弯腰抱起蹲坐在舱门口根本不愿出来的狗子便走了进去,“帮我把门关上,谢谢。”
“人渣” 卫燃无奈的帮忙关上舱门,不情不愿的慢慢挪到了卡吉克和老伊万的身边。 “你长痔疮了吗?怎么走的这么慢?”
便宜导师卡吉克不满的抱怨了一句,一边往身后的越野车走一边催促道,“你们两个快点上车”。 “走吧” 老伊万笑呵呵的招呼了卫燃一声,跟在卡吉克的身后钻进了温暖的越野车。 眼瞅着躲不过去,卫燃索性也就硬着头皮上了车,和提前在车里等着的卡尔普以及戈尔曼打了声招呼。 “随便找地方坐” 卡尔普老师笑眯眯的说道,“来的路上,我听卡吉克说,你曾经说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没有的事情”卫燃赶紧摆摆手。 可惜,他这边话音未落,卡吉克便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省省吧,半年前卡尔普就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至于你,我的老板,我就算让你一只手,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个...” 卫燃哭丧着脸看了看幸灾乐祸的卡吉克,刚刚那段录音里的话确实是他说的,但他可没想到卡吉克这个老东西竟然录了下来! “卡吉克从我们在伊尔库茨克机场汇合开始就在一遍遍的播放这段录音了。”
幸灾乐祸的戈尔曼在一边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我真是谢谢你” 卫燃瞪了眼正在驾车往营地外面开的卡吉克,已经生出了拉开车门跳下去的想法。 “这么说,这个小家伙是你们的....” 老伊万的话都没说完,卡尔普便抢过话语权给出了个否定的答案,“不是,他和我们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阿波利同志,你确定还要带着他吗?”
“带着,带着吧”老伊万笑眯眯的点点头,“这个小家伙还年轻,没必要在他的心里留下一颗贪婪的种子。”
“阿波利?”
卫燃故作疑惑的看向老伊万,“你...” “没什么” 老伊万摆摆手,却并没有解释,只是弯着腰挪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坐下,给开车的卡吉克指引着方向。 “我们现在去哪?”
卫燃索性换了个问题问道。 “下通古斯卡第119号矿场”老伊万满不在乎的给出了一个卫燃早已猜到的答案。 “那里是...” “你要找的其余六个人,曾经都埋葬在那里。”
老伊万再次解答了卫燃的疑问。 “阿波...伊万,伊万同志”卡吉克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的吗?”
“火种吗?”
老伊万依旧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卡吉克借助后视镜和卡尔普对视了一眼,虽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开口说道,“伊万,不,阿波利,阿波利同志,你的任务结束了。从今天开始,你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保护火...” 老伊万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个酒壶抿了一口,“你其实是想说,我的保险箱里其实没有火种对吧?”
“你知道?!”
原野车里,除了卫燃和老伊万之外的三个人诧异的问道。 “看路,前面那颗被雷劈过的松树后面右拐。”
老伊万先是纠正了卡吉克驾驶方向上的错误,这才神色如常的说道,“我早就知道了,94年的时候就知道了。”
卡吉克迟疑了片刻,试探着问道,“沙戈力?”
老伊万点点头,“确实是沙戈力告诉我的,他带着他的妻子来通古斯煤田找到了我,告诉我保险箱里根本就没有火种的资料,并且带来了密码,亲自打开了保险箱。就像他说的,保险箱里除了装满了TNT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与火种项目有关的资料。”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 “不然我去哪?”
老伊万,或者说是隐姓埋名的阿波利语气平淡的反问道,“独联体?俄罗斯?乌可烂还是哈萨?又或者白俄那些仍旧以KGB自称的白痴家里?”
“抱歉...” 卡吉克歉意的说道,“那件事之后,沙戈力只是向我汇报说你跟着勘探队一起失踪了。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无意中发现他的遗物,才知道你还活着,知道巴尔苏科夫先生并没有把火种资料装进保险箱,反而往里面放了足够多的炸药。”
“等到,你刚刚说,遗物?沙戈力死了?”
阿波利惊讶的问道。 “你不知道?”
卡吉克一脚踩下刹车,等车子停稳之后,从怀里掏出个塑料皮的本子递给了副驾驶位置的阿波利,“2013年的时候他就死了,死于意外引起的火灾,这是我在他藏起来的保险箱夹层里发现的。”
“我和他只是每年的圣诞节通过无线电相互问候一次” 阿波利讷讷的说道,“算下来确实,从2014年的圣诞节开始就收不到他的电报了,没想到他竟然死了,而且是死于火灾。”
“好像是为了救他的儿子”卡吉克重新操纵着车子跑起来,“不说他了,阿波利...” “伊万” 坐在副驾驶的老男人纠正道,“现在坐在你旁边的是从小在尤克塔小镇长大的矿工伊万·别洛夫。”
“好吧,伊万·别洛夫同志,要不要换个暖和点的地方生活?”
“不用了,这里就很好。”
老伊万一边翻阅着刚刚卡吉克递过来的塑料皮本子一边拒绝道,“而且这里有很多需要帮助的人,既然苏联已经不在了,那么这里就是我的故乡了。”
“苏联确实不在了” 刚刚一直没有说话的卡尔普突兀的加入了话题,“但是阿波利...” “伊万,伊万·别洛夫”副驾驶的老家伙合上塑料皮笔记本纠正道。 “阿波利同志,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卡尔普执拗的坚持用阿波利这个名字称呼副驾驶的同龄人。 “已经没有人能命令我了”老伊万冷漠的打量着卡尔普,坚定的道出了自己的态度。 “据我所知,当时你们是从图拉小镇出发的?”
戈尔曼笑眯眯的问道。 “你们是谁?”
老伊万皱着眉头问道。 见状,卡吉克再次停下车子,将嘴巴凑到前者的耳边,悄声说话的同时重重的轰了一脚油门,用发动机的轰鸣盖过了明显不想让卫燃听到的悄悄话。 等到发动机恢复了原本的节奏,老伊万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卡尔普和戈尔曼,最终还是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做个酒馆老板怎么样?”
戈尔曼故意看了眼卫燃,随后继续说道,“就在当初你们出发的那个小酒馆。”
“就这些?”
老伊万警惕的问道。 “还要照顾一些姑娘和一些小孩子”戈尔曼嘴里蹦出来的话让卫燃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好好培养她们。”
“多久?”
老伊万索性转过身问道。 “至少让年龄最小的那个成年为止”戈尔曼说道这里却抬手指了指卫燃,“这个年轻人会给你提供必要的帮助。”
“为什么又是我?”
卫燃下意识的问道。 “你自己制造的麻烦,当然要由你来养那些孩子和他们过分年轻的妈妈。”
戈尔曼理所当然的给卫燃甩了一口绿油油的大锅,紧跟着又安抚道,“当然,以后海拉组织如果有收益也是你的。”
“他们能有个屁的收益...” “不然你以为安娜为什么送你那么多钻石?”
卡尔普幽幽的问道。 “所以...奶粉钱?”
卫燃脸色难看的问道。 “既然你当时选择善良,就该为你的善良买单。”
卡尔普看着窗外的残垣断臂幽幽的说道,“维克多,就算是善良,也是有代价的,这次你该感谢安娜帮你争取了足够多的抚养费,更要感谢戈尔曼让那些姑娘和孩子们都变成了正常人,但是下次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事情了。 “当然,如果你觉得麻烦,大可以把那些姑娘和孩子全都杀了,这里有足够多的野兽帮你消化那些年幼的尸体。”
戈尔曼故意恶心了卫燃一句。 “我...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卫燃不情不愿的说道,他可没想到,这看了半天的热闹,最后发现热闹竟然是自己。 “别觉得不公平”卡尔普最后提醒了一句,随后转移了话题,抬手指着窗外问道,“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 刚刚一直在旁听获取信息的老伊万示意卡吉克停下车子,指着车窗外的残垣断臂说道,“96年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一场5.7级的地震,所有的建筑都在那场地震里被震塌了。”
“他们的尸体呢?”
卡吉克追问道。 “94年的时候,就已经火化由沙戈力带走了” 老伊万从怀里摸出一张勘探队的合影,指着上面的六个人说道,“除了这个叫根纳季的尸体被装进油桶丢进了矿洞,剩下的五位都已经和火种项目的负责人巴尔苏科夫同志合葬在一起了。”
“伊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吉克忍不住问道。 “一场因为贪婪和失去信仰引发的悲剧罢了” 老伊万叹了口气,接过前者递来的香烟点上,将卫燃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段往事简略的讲述了一番。 “92年的时候,我借助第118发射场的工程兵暴动假死,并在第二年又回到了这里,用提前准备好的假身份藏了起来。”
说到这里的老伊万重新点上一颗烟,“94年的时候,唯一和我有联系的沙戈力带着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找了过来。 他告诉我,据巴尔苏科夫的夫人说,当时他其实并没有把火种项目的资料运来这里,那时做下的一切,其实只是为了把那些卖国贼的注意力吸引到这里而已。 那些数据资料根本就没有离开过科学院,但它们藏在哪里,直到沙戈力移民澳大利亚都没有找到任何的线索。 从那之后,我索性换了现在的工作,又把当时藏起来的运输车弄出来重新粉刷了一遍,甚至前些年还换了一台功率更大的发动机。”
说到这里,老伊万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坍塌的矿洞,“那里面现在依旧埋着一辆被顶替了身份的运输车。当然,还有当时从保险箱里搬出来的TNT炸药。”
“这些年有人来这里寻找过火种吗?”
卡吉克追问道。 “在我假死之前,确实有不少人一直在找失踪的火种。”
老伊万自嘲的笑了笑,“但是自从我把线索引到发射场然后假死,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了,现在那些原始资料在哪,恐怕只有巴尔苏科夫同志自己知道了。”
说到这里,老伊万看向默不作声的卫燃,“昨天我差点以为他是来盗窃火种的。直到他说出喀山大学和历史老师这两个关键词之后,我立刻就猜到应该是你了。 说起来真是遗憾,我一直期待着有人能挖开那座坍塌矿洞,按照我的计算,这里如果发生爆炸,应该刚好能传到我的救助站营地里才对。”
“我真是谢谢你八辈祖宗...” 卫燃将手揣进兜里,暗戳戳的朝着老伊万比出了一颗中指,同时他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窗外。 不知道是因为缺少了针叶林的遮挡,还是天色起了变化,这才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车窗外已经刮起了寒风,天空也开始飞舞着大片大片的雪花。 虽然这场景无论对于卫燃还是对于如今的老伊万来说都无比的熟悉。但故地重游,窗外的景象却又无比的陌生。 时光荏苒不过二三十年,如今这片废弃矿场已经看不到任何完整的人造建筑,无论当初礼堂和广播站所在的废弃大楼,还是那座足够拿来停下运输车的车间,全都已经化作遍地的瓦砾,被厚实的积雪遮盖的严严实实。 就连那坍塌的矿洞口,也早已被冰雪彻底填平看不出丝毫的沟壑。但唯独,在那坍塌且暗藏危险的矿洞口附近,仍旧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推土机。 那被矿车撑起来的宽大推土铲上,用钢筋焊出来的遗言尚且清晰可辨——下通古斯卡第119号矿洞,因资源开采殆尽于1962年圣诞节前夜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