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轻响,米基塔和宝利德不分先后的各自将拆下来的一把撞针放在了桌子上。 “都在这里了” 宝利德将撞针数了一遍,将它们全都揣进兜里说道,“所有半自动步枪的撞针都卸掉了,米基塔队长,我们为什么不把那些地雷都布置在这栋楼里?这样肯定能省下很多麻烦。”
“我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弄死它们” 正在将那些被翻找过的单人床恢复原状的卫燃接过话茬解释道,“我们需要保证那些人都活蹦乱跳的,不然谁帮我们挖开坍塌的矿洞?”
“维克多说的没错” 米基塔掏出烟盒,“接下来...” “别在这栋楼里抽烟” 卫燃在对方掏出打火机之前开口提醒道,“烟头或者烟灰很容易暴露我们,如果他们今天就会过来,残留的烟味也能让我们的猎物提高警惕。”
“哪有这么夸张...”米基塔嘀咕了一句,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收起了烟盒。 在这两位的耐心等待中,卫燃将所有翻找过的痕迹全部消除,又专门跑到另一栋楼里扫来足够多的灰尘轻轻吹在了棉布床罩和踩过地板上。 “维克多,离开52号矿山的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么?”
直到卫燃用铁链和锁头锁死了大门,并且用一块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破布擦干净了他们三人留下的脚印,米基塔这才趁着前者掩盖积雪上的脚印的功夫开口问道。 稍作犹豫,正在忙活的卫燃头也不抬的说道,“我这些年一直就在喀山。”
“你在喀山?!”
米基塔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接着便责怪道,“既然你在喀山,怎么从来都不联系我们?”
“我现在的身份可不是那么受欢迎”卫燃稍作停顿,试探着说到,“我在红旗林场工作。”
“红旗林场是哪?”
宝利德茫然的问道。 “叫这个名字的林场应该有很多吧?”
米基塔的语气中同样带着不确定。 “列宁技术学校呢?”
卫燃笑眯眯的问道,他之所以这么说,也仅仅只是期待着能从这两位的嘴里听到一些关于红旗林场的消息罢了。 “那又是什么地方?”
宝利德依旧一脸的茫然,“维克多队长,难道你去当老师了?”
“你刚刚说列宁技术学校?”
米基塔的脸色变了变,“那个列宁技术学校?你竟然去了那里?”
“那是什么地方?”
宝利德不满的追问道,“你们就不能直接说吗?”
“还是让维克多自己说吧,有关那座学校的是我可不敢乱说。”
米基塔苦笑着摇摇头,那张脸上似乎还上了一丝丝绝望和懊悔之色。 “别误会” 卫燃拍了拍米基塔的肩膀,继续蹲下来,一边仔细的清理脚印一边说道,“米基塔队长,我这次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的,所以如果宝利德想知道点什么,还是你来说吧,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朋友,当作行刑队的一员的话。”
“我...可以说?”
米基塔试探着问道。 “当然可以”卫燃痛快的摆摆手,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了米基塔和宝利德。 米基塔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卫燃,最终叹了口气,“我只是听说过那座学校,但我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甚至我都是第一次知道,那座学校竟然在喀山!”
“没关系,放心说你听说的就可以。”
卫燃用松针在积雪上轻轻拂过,“而且这些你来说不是更合适吗?毕竟你们以前不知道我在那里工作,现在不知道,以后也不知道。”
米基塔挑了挑眉毛,随后笑着点点头,长长的吁了口气,“说的也是。”
“我怎么有点糊涂了呢?”
宝利德依旧一脸的茫然。 “我只知道两件事” 即便在这荒野之上,米基塔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第一,最优秀的军人和信仰最坚定的党员才有机会去那里工作。 第二,我曾经听别人无意中说起过,在矫正营里表现最好的战俘有机会被送进名叫列宁技术学校的地方进修学习。而且他们再也没回来过,甚至在矫正营里工作过的记录都会被销毁。”
见这两人齐刷刷的看着自己,卫燃停下手里的工作,稍作思考之后笑着说道,“他们可能已经回家了吧”。 “回家?你是说被遣返吗?”
宝利德下意识的追问道,“你呢?维克多队长,你不会是在里面给战俘当老师...唔!”
大胡子宝利德话都没说完,便被米基塔用一团积雪糊住了嘴巴,同时也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卫燃见状笑了笑,一边继续清理着地面上的脚印一边胡言乱语道,“我还是做行刑官,和十几年前在52号矿山一样。”
“等下想吃点什么?”
米基塔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问道,显然是不想继续聊有关列宁技术学校的任何事情。 “你们来决定吧” 卫燃指了指还没来得及清理的脚印,我先把这里处理一下,“你们可以先回去准备饭菜,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米基塔根本不给宝利德开口说话的机会,拉着他便往不远处的废弃医院走。 “这破学校的历史这么悠久的吗?”
卫燃直等两人走远了这才嘀咕了一句。 自从他知道红旗林场很可能和列宁技术学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后,为了避免被麻烦找上头,其实这么久以来,他就一直在刻意避免自己去接触有关列宁技术学校的资料。 这次在这段历史片段里询问米基塔这个喀山本地人也完全是心血来潮,但他可万万没想到那座学校的历史竟然这么悠久,更没想到这座学校曾经竟然在矫正营里寻找适合培养成间谍的原料。 “幸亏解体了...” 卫燃带着笑意嘀咕了一句,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松枝,一点点的扫平了众人留下的脚印。 直到清理干净所有的脚印,卫燃这才穿过竖立着两座雕像的小广场,回到了对面的废弃医院。 显然,趁着刚刚那点时间,米基塔已经和宝利德解释了一些什么,后者也终于打消了好奇心,此时两人正忙活着给带回来的那些狼扒皮呢。 随手拿起一把不知道是谁的猎刀,卫燃也加入了给狼尸剥皮的行列。 “维克多,我们不可能一直等着那些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两条腿牲口。”
米基塔用力撕扯下来一张狼皮,将其丢给旁边的宝利德继续说道,“所以等吃过饭之后,我们打算继续去4号矿洞里想想办法,我们带了那么多的炸药,肯定能把坍塌的矿洞炸开。”
“你才是行刑队的队长,我听你安排。”
卫燃说话间将手中的猎刀戳到床板上,随后抓住狼尸的腹皮用力一扯,将整张皮扯下来递给了宝利德做后续处理,随后又在米基塔的帮助下,将腹腔里的内脏丢进了旁边的油桶里。 “既然这样,我们每八个小时一岗,每16个小时休息八个小时。”
米基塔说话的同时,挥舞着斧头帮卫燃剁掉了和床架绑在一起的扒皮狼头。趁着塞尔西将狼肉抱到隔壁另一个房间的功夫,米基塔继续说道,“我和塞尔西一组,维克多,你和宝利德一组,我们每八小时一轮换。 回来休息的人除了要负责准备吃的喝的,还要负责盯着河道方向。如果那些牲口真的来了,先不用急着和他们起冲突,把它们放进护士宿舍楼里,我们等他们安顿好之后再和他们好好聊一聊,这样也免得他们留有后手。”
“我没意见” 卫燃想都不想的答道,这确实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那些战俘或许肯定会来,但具体什么时候来根本就不确定。因此,他们也确实没必要放着正事不做,一直在这里傻等着。 见卫燃答应的如此痛快,米基塔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扬起斧头狠狠的一剁,劈开了被扒皮的狼头,随后用一把不知道拿来的勺子,将并不算多的脑子擓出来弄进了一个洗干净的饭盒里。 即便不用解释,卫燃也知道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吃狼的脑子的,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准备用狼的脑子来硝制刚刚剥下来的狼皮罢了。这颇有些煮豆燃豆萁的手艺他虽然不会,却没少在因塔甚至季马那里见过。 “既然这样,等吃过饭之后,我和塞尔西先过去。”
米基塔将失去价值的狼头随手丢进装废料的铁桶里,不放心的最后问道,“维克多,你会定向爆破吗?”
“当然” 卫燃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定向爆破,这玩意儿他当然会,只是以前用的少罢了。 跟着这俩人将狼皮一张张的扒下来,宝利德将上面残存的脂肪仔细刮了一遍之后,直接用钉子将其钉在了墙上。 就连那些狼肉也没浪费,它们全被送到了一个窗户完好的房间里,用高低铺的铁架子悬钓起来,随后又点上一个火盆,并且盖上了卫燃早晨弄回来的松针。 当滚滚浓烟冒起来的时候,三人用提前钉好了帆布的床板封住了房门。 这些狼肉他们大概率不会食用,但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在这里浪费多久的时间才能打通矿道,所以就算当个储备食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另一方面,可以很客观的说,这些经历过二战的苏联人可是真真正正挨过饿的,他们几乎和华夏大地上那几代受过苦的人一样的节俭。 或许,这也是这些人明明是冲着宝石来的,却依旧准备把顺手打到的狼皮扒下来准备带走的原因吧。 卫燃吹了吹从门边缝隙中冒出来的烟雾,掐断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转身钻进了作为厨房的房间。 这才仅仅半天的时间,在烈火的炙烤下,塞尔西用泥巴加油桶制作的壁炉便已经派上了用场。现在不止上面架着几个正在煮菜烧水的铸铁锅和搪瓷水壶,就连这房间里都变得暖和了不少。 “我从没意识到,这里竟然这么漂亮。”
米基塔端着半杯咖啡,靠着窗台,一边打量着外面的雪景一边感慨道。 “我可不觉得这里漂亮” 宝利德点上颗烟说道,“夏天的蚊子和壕沟里飘出来的尸臭味,至少八个月的冬天,还有冬天里每天只出来最多不到四个小时的太阳。 当然,还有连太阳都没有的极夜和绿油油的极光。我早就受够了这些东西了,所以才会去温暖的哈尔磕夫。要不是那些该死的宝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这里了。”
“确实” 米基塔咧咧嘴,“我收回刚刚那句蠢话,看来我真的太久没来过这里了,刚刚竟然愚蠢的开始怀念当时的生活。”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问题。”
宝利德接过塞尔西端来的咖啡,“如果我们再遇到那些牲口,它们现在应该已经算是苏联公民了。但是宝石的秘密肯定不能让它们知道,所以如果杀了它们,我们会不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米基塔无所谓的说道,“万一它们也是来寻找宝石的呢?如果是个苏联人来抢我们的宝石呢?”
“当然是杀了它们”宝利德想都不想的说道。 “或者我们不用杀了它们” 米基塔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卫燃,见他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完全可以制造一起矿难不是吗?”
“当时铝矿场的矿难也是人为的?”
卫燃端着刚刚到手的咖啡,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问道。 “怎么可能,那是一场因为地震导致的意外。”
米基塔矢口否认了这个猜测,但他那无辜的模样,却让卫燃反而越发肯定了人为的可能。 米基塔这么做的原因倒也不难猜,他肯定是要把那些负责挖矿的试验品战俘灭口的,所以与其担心这些人会不会把宝石的秘密告诉别的战俘,以及针对性灭口的麻烦,把所有从52号矿山带出去的战俘一次性解决,显然是个省时省力,而且非常符合毛子思维逻辑的好办法。 另一方面,米基塔这个人虽然不像卫燃一样用带着仇恨的眼光去看待和对待那些战俘,但他也确实没把那些战俘当人看。 对于这个职业行刑官来说,一次一个杀掉一个战俘,和一次性活埋了几百上千号战俘,唯一的区别仅仅只是使用了不同的工具而已。 “一群牲口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卫燃捧着咖啡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同时也打消了米基塔的担忧,“坦白说,我倒是很怀念52号矿山的生活,毕竟这种随时都要枪毙和折磨日自己国战俘...不,应该称呼它们为战犯才对,总之,这种生活可是太让人怀念和向往了。”
“我当时一直都在担心你成为一个杀人狂魔的”米基塔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准备吃饭吧”已经将饭菜全部端上桌的塞尔西一边给众人盛汤一边招呼道。 闻言,三人也适时的终止了话题,围着距离壁炉不远的桌子坐了下来。 这顿午餐倒也简单,每人一份共产主义菜外加一大碗白菜汤,剩下的便是切成片的大列巴和每人一小杯,由塞尔西规定,工作时间必须限量供应的伏特加。 这所谓的共产主义菜,其实就是俄式罐焖牛肉,或者干脆叫它土豆炖牛肉也没问题。 这东西最早其实是匈牙利的名菜,在匈牙利的地位,大抵上就和“帝都烤鸭”之于华夏差不多。 椰子壳大小的陶罐里装上土豆牛肉辣椒等等其他佐料,放在火上炖的软烂入味,这种可以被音译为“裤拉稀”炖菜,在匈牙利基本上属于随处都能找到的家常菜,也是出远门或者需要带饭出门的首选。 就像昨天从车上卸物资的时候,卫燃就已经注意到,有起码四个木头箱子里,装的都是这种装在陶罐里,因为低温已经凝结成肉冻的炖菜。 它的优势自不必说,不但味道好,而且那个陶罐可以直接放在火上加热,只要煮到里面沸腾再配上米饭或者面包片就能开吃了。 要说这玩意唯一的缺点,恐怕也就只是保质期不够长罢了。不过在这天寒地冻的西伯利亚,保质期这种事根本不用靠无菌环境,而是全看气温。 至于这种居家旅行味道还不错的炖菜为什么被冠以“共产主义菜”,全是因为赫鲁晓夫当年在匈牙利的某次演讲上的说出的那句名言——土豆炖牛肉就是共产主义。 和这道菜一样,那碗用料十足的圆白菜汤也是大同小异,都是提前做好了冻成块,需要吃的时候直接丟锅里加热就行了。 这两样东西不但味道不错能节省时间,而且即便是塞尔西也能轻松的做出足够所有人吃的量。 当然,这也预示着,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餐桌上都会出现这两样东西了。 “我现在开始怀念当年我带走的那个战俘了,他的厨艺真的非常好。”
米基塔一边说着,一边和卫燃以及宝利德碰了碰杯子。 “西山大梦?”
卫燃立刻追问道,“那个编号589的战俘?”
“你的脑子可真好使,竟然记得这么多东西。”
米基塔抿了一口酒,“我早就忘记他叫什么以及编号是多少了。”
“他还活着吗?”
卫燃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大概还活着吧” “大概?”
卫燃不解的看着米基塔。 “他逃跑了?”
宝利德最先喊出了答案。 “对” 米基塔点点头,“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得知那座军事基地废弃之后立刻就赶过来寻找宝石的原因。那个战俘是在铝矿场发生矿难的当天失踪的,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更没有人知道他是否活了下来。”
说到这里,米基塔顿了顿,“但我敢肯定,他如果活下来了,肯定会去藏宝石的那条矿道里。”
“为什么?”
宝利德放下汤碗追问道。 “当时给你们带路的是他的弟弟” 米基塔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道出了实情,“我当时让他选一个,是他活下来还是他弟弟活下来,他选了他弟弟,但我还是带走了他,毕竟他的厨艺真的非常不错。”
“米基塔舅舅,那些可能会来的战俘会不会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厨师?”
原本安静吃饭的塞尔西也加入了话题。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米基塔放下餐勺,略作思考之后朝自己的外甥叮嘱道,“塞尔西,不管来的人是谁,如果他们让你感受到了危险,一定要立刻开枪,即便你把它们全都杀死也没关系。”
“我...”塞尔西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了。”
“不要犹豫,杀死它们和我们打猎的时候杀死的那些畜生没有任何区别。”
米基塔不放心的继续嘱咐道,“但它们比我们打猎时遇到的那些畜生更加危险,所以你到时候可千万不要犹豫。”
“而且别相信它们说的任何话” 卫燃在一边跟着提醒道,“塞尔西,走在你面前的我们三个当时都是这座矿山的行刑官,他们如果见到我们,如果有能力报复,他们一定会杀了我们,所以如果需要你开枪的时候,你有任何的犹豫,死的可能就是我们三个了。”
“维克多说的没错” 宝利德也跟着提醒道,“你路上不是一直说你打的有多准吗,到时候可不要让我们笑话你。”
“我肯定不会犹豫的!”
年轻的塞尔西这次语气坚定了许多,卫燃三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也默契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其他方面。 风卷残云般的吃完了午餐,米基塔立刻带着塞尔西,用车拉着几箱子炸药离开了废弃医院。 “我们去弄点木柴吧”宝利德说话间已经背上了步枪,“去河道附近怎么样?顺便还能盯着点,看看有没有牲口过来。”
“换个地方吧”卫燃想都不想的回绝道,“那里被我们弄出太多的痕迹,万一那些牲口来了很容易就把我们都暴露了。”
“那就去相反的方向” 宝利德说完,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驾驶着最新得到的卡车呼啸着离开了一楼大厅。 目送着对方离开,卫燃从里面锁好了大门,随后想办法爬上了顶楼,找了个能看到码头的房间,裹紧了身上的毯子坐在捡来的椅子上,一边给手中的突击步枪缠上白布条,一边静静的打量着外面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