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一行五人两头驴在枪声的指引下,沿着这座山的腰线横向移动了大半个小时,最终遇到了骑在一颗榕树的枝干上,一手拎着廓尔喀弯刀,一手攥着韦伯利手枪的小和尚色豪。 在众人的等待中,这个赤着脚的小和尚像一只灵活的小猴子似的摘下挂在树干上的煤油灯,以猴子捞月的姿势,将煤油灯和弯刀以及转轮手枪一并递给了树下的周国昌,随后用手抓着枝干从树上跳了下来。 在众人的等待中,周国昌和色豪小和尚一番沟通之后解释道,“小师父发现了一个适合休息的地方,离着这里并不算太远。”
“那就去看看吧!”
梁班长开口做出了决定,“总要有个休息的地方。”
闻言,周国昌立刻将这决定告诉了小师父色豪,后者不急不缓的点点头,接过卫燃帮忙牵着的毛驴走在了最前面。 在这小和尚的带领下,众人继续沿着这座山的腰线前进,并最终在差不多有四五百米远的位置,发现了一颗横亘在半山腰,被两颗足有卡车轮胎粗的大树挡住的枯木。 这枯木之下与那两颗大树之间,恰好形成了一个足够所有人并排躺下的空间。不仅如此,在离着不远的位置,还有一大片芭蕉树和几簇高大的竹子。 等拴好了毛驴,小和尚色豪一边说一边比划,周国昌也跟着在一边一句句的进行着翻译。 其实即便不用翻译,众人也猜到了他的意思,无非是砍掉竹子搭在枯树上,然后上面盖上宽大的芭蕉叶。 “就按小师父说的做吧” 梁班长忧心忡忡的看了眼天边一闪而逝的亮光,额外补充了一句,“大家加快速度,看这样子很快就要下雨了。这次咱们长个教训,把火生在窝棚里。”
“我去砍竹子!”
周国昌话音未落,便已经放下背篓,拎着弯刀跑向了不远处的竹林。 “我去砍芭蕉叶吧”手上打着甲板的覃守正无所谓的说道。 “你也去砍竹子吧”梁班长稍稍压低了声音,“看好国昌,别让他胡思乱想。”
“交给我吧”卫燃点点头,同样放下背篓,抽出开山刀,和小和尚色豪一起追上了周国昌。 在众人的忙碌中,一根根足有小腿粗细的竹子被砍回来一劈两开顺便凿通了竹节,接着,又被切断变成一根根足有三米长的天然瓦片。 小和尚和周国昌忙着破竹的时候,梁班长也将枯木下的位置仔细清理干净,卫燃则忙着挖好了散烟灶和固定竹子瓦片用的浅坑。 很快,当覃守正也单手拖着一摞摞的芭蕉叶回来的时候,众人立刻相互协作着将破开的竹子瓦片以正反相扣的方式搭在枯木上,顺便也把芭蕉叶夹在了中间。 不等彻底忙完,头顶便再次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众人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顷刻之间,倾盆的暴雨便“哗”的一声兜头浇了下来。 “接水!”
梁班长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随后招呼着周国昌帮忙,最先把躺在担架上的卢克抬进了刚刚搭好的窝棚,随后又一趟趟的把各自的背篓抬了进去。 与此同时,卫燃和小和尚色豪,也各自把没了负重的毛驴拴在这窝棚紧挨着的一颗树下,并且给它们各自披上了防水的帆布,顺便还在地上挖了个坑铺上了芭蕉叶。 不等他们二人忙完,那芭蕉叶里便蓄满了水,两头渴了许久的毛驴也将大脑袋凑过去大口大口的喝着。 示意卫燃帮自己挡一下雨,色豪小和尚从怀里掏出个并不算大的竹筒打开,从里面倒出来一小把粗盐洒在了芭蕉叶上,随后指了指两米外的窝棚。 等他们钻进窝棚的时候,梁班长已经将那只路上便咽了气的小熊开膛破肚,并且将内脏等物分门别类的放在了提前准备好的芭蕉叶上。 离着他不远,覃守正已经在卫燃挖好的灶膛里再一次点燃了篝火,与此同时,周国昌也把从窝棚外面挖来的泥巴仔细的糊在了散烟灶紧挨着的竹子瓦片上用来隔热。 甚至,就连躺在担架上的卢克,都拿着一把柴刀,帮忙劈砍着当初从那座凿刻有佛像的山洞里带来的木柴。 见状,卫燃笑了笑,索性将手里拿着的开山刀用力一挥剁在了那颗足有卡车轮胎粗的大树树干上,随后脱了身上的衣服,接着又从背篓里翻出当初在曼西镇买来的香皂和毛巾,换上草鞋走到了一块没有被树冠挡住的空地上。 “他是在洗澡吗?”
周国昌呆滞的问道。 “好像是吧”覃守正搓了搓脖子上用来防蚊的烂泥,“等下我也想去。”
“要去现在就去吧” 梁班长说话间将仅有的一口铁锅架在了灶口,“这场雨我估计天亮也停不下,咱们正好再歇一歇,顺便把这些肉处理了。”
“还歇呀?”
覃守正苦着脸问道,“咱们还能追上大部队吗?”
“现在继续走就能追上?这么大的雨,等咱们走到山脚恐怕直接就被冲走了。”
梁班长没好气的将搪瓷锅伸到窝棚外面接了些雨水倒进锅里,随后将自己刚刚从那只狗熊身上撕扯下来的脂肪丢进了锅里,“想去洗就快去!不想去就帮我烧火!”
“去,干嘛不去”覃守正故意拍了拍周国昌的肩膀,笑着说道,“烧火的差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覃守正也不等对方是否答应,胡乱从背篓里抽出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便冲进了外面的倾盆暴雨里。 “你也去洗洗吧”梁班长一边忙活一边朝周国昌说道,“你看,小师父都去洗澡了。”
“我,我帮你...” “帮个卵!快去!”
梁班长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块肥皂和一条卫燃之前送他的新毛巾硬塞到了周国昌的手里,“记得给老子拿回来,快去吧!”
“我很快就回来!”
周国昌说完,匆忙踢掉了脚上的英国弹药靴,同样换上一双草鞋冲进了雨幕之中。 “年轻可真好啊” 梁班长颇为羡慕的念叨了一句,同时不忘用炒勺翻动着锅里那些开始滋滋作响的肉块。 “或者你也去洗?”
卢克费力的往灶台边挪了挪,“我可以帮你烹饪这些熊肉的。”
“算了吧” 梁班长拿出一根木柴引燃了烟袋,“我们团长讲过,你们英国人做饭的手艺和你们的承诺一样不靠谱。”
卢克无所谓的笑了笑,盯着腿上的夹板看了许久,突兀的说道,“梁,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去追你们英国人的军队?”
梁班长吧嗒着烟袋,浑不在意的问道。 “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决定吧”卢克摇摇头,示意梁班长凑近了些。 与此同时,窝棚外面,站在一张芭蕉叶上的卫燃总算搓洗干净了身上糊了一整天的臭泥,顺便也将穿着的短裤和上衣脱下来胡乱揉搓干净。 离着他不远,小和尚色豪同样在认真洗着澡。倒是覃守正,一边洗一边大声朝周国昌炫耀着他出国打仗前,藏在河边偷看阿妹洗澡的好事。 将香皂借给了小和尚色豪,卫燃拎着洗好的衣服走进了窝棚。接着便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你们怎么了?”
卫燃好奇的看着沉默不语的卢克和梁班长,同时也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没事”梁班长摆摆手,“快把身上擦干穿上衣服。”
闻言,卫燃也就没有多想,擦干身上的水渍换上衣服,顺便也将洗过的衣服晾在了顶棚上。 得益于这场暴雨的帮助,等到梁班长将熬出来的油脂灌进他的宝贝竹筒里的时候,卫燃也用开水灌满了所有人的水壶,以及额外用竹筒紧急做出来的几个储水筒。 而同样洗完了澡的覃守正等人,也给这窝棚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张张的芭蕉叶,老老实实的任由小和尚给他们身上各处的伤口敷上了草药。 约莫着凌晨三四点左右,暴雨依旧哗啦啦的下个不停,但众人围聚的窝棚中央,一个个英军饭盒里却已经装上了焖好的大米饭和焦黄的锅巴,紧挨着的竹筒碗里,则是飘着油花堆着肉块的乌龟肉汤。 这还不算,在最中间的搪瓷锅里,还有满满一大锅冒着热气的干笋炖熊肉。 虽然一晚上没睡,虽然外面依旧下着瓢泼大雨,虽然大部分人身上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但是很显然,此时所有人都需要大吃一顿,即便根本没人知道,为什么这顿饭这么丰盛。 耐心的等着梁班长也去外面洗了个澡回来,众人各自端起装有肉汤的竹碗碰在了一起。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说什么祝酒词。此时,包括那小和尚色豪在内,劫后余生的众人都在用勺子或者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肉,喝着汤,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一顿饭吃到天蒙蒙亮,肚子都吃撑了的众人各自找地方躺下,各自消化着肚子里的食物,又或者在缭绕的香烟雾气中,消磨着这场暴雨带来的片刻安宁。 不知什么时候,吃饱喝足的卫燃也进入了梦乡,随着众人一起,在这暴雨中打起了呼噜。 当他被锅碗瓢盆的敲击声再度吵醒的时候,窝棚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许多,但雨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倒是梁班长和周国昌,一个熬粥一个劈柴忙得不亦乐乎。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卫燃伸手捡了一块木炭,一边认真的蹭着牙缝间的污垢一边问道。 “再等等吧”梁班长指了指山脚的方向,“国昌刚刚去看了,现在山谷里已经成河了,根本就过不去。”
“又和大部队拉开了一天时间”覃守正打着哈欠抱怨道,“照咱们这速度,根本别想追上大部队。”
梁班长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算作回应,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点上了烟袋,同时忧心忡忡的扫了眼仍在呼呼大睡的卢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