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漫长的飞行,当卫燃和安菲娅各自拉着行李箱从伦敦机场走出来的时候,立刻动作一致的裹紧了身上的风衣。 “这破地方的鬼天气简直和英国佬的内心一样又阴又冷”卫燃抬头打量着飘着毛毛雨的天空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 “老板,我们现在就去那家店面的地址还是先找地方安顿下来?”
独自打着伞的安菲萨一边伸手拦下出租车一边问道。 “先赶过去吧” 卫燃拉开后备箱将行李放进去说道,“把我送到地方之后,你先去附近找个酒店。”
“不用租车吗?”
安菲萨再次确认了一遍在喀山登机之前问过的问题。 “不用”卫燃自信的说道,“等把我送到地方之后你甚至可以先回去。”
“阿芙乐尔老板让我盯着你”安菲萨钻进车厢里继续说道,“她担心你被骗去免电。”
等着安菲萨用带着伦敦腔的英语将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卫燃这才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问道,“如果我要去免电呢?”
“我和妹妹会帮你瞒着的”安菲萨换上俄语,想都不想的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会给你发奖金的”卫燃笑眯眯的给对方画了个大饼。 “谢谢” 安菲萨眉开眼笑的客气了一句,她和安菲娅虽然平时根本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而且还分别在卫燃和穗穗的手里领着双份儿的工资,但却早就被某个财迷姑娘带着跳进了钱眼儿里,以至于无比热衷于存钱——即便她们从没想过存下来的钱做什么用。 俩人达成了共识,也秉承着共同的习惯结束了话题,绝口不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提及任何涉及隐私的话题。 在各自的沉默中,这辆出租车将卫燃和安菲萨平安送到了恩菲尔德区一条看起来很有历史感的街道,并最终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你们要去的那家店就在那条步行街里面,在左手边。”
出租车司机接过安菲萨地雷的钞票,一边找零一边说道,“很抱歉,那条街白天不允许汽车开进去。”
“送到这里已经很好了”安菲萨笑眯眯的接过找零,这才推开车门,重新撑起雨伞,接过了卫燃递来的行李箱。 两人沿着步行街一路往里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独自撑着伞的安菲萨稍稍放慢脚步,将一直淋着雨的老板也纳入了雨伞之下,停住脚步低声说道,“路对面。”
不着痕迹的抬头看了眼街道对面的店铺,卫燃笑了笑,就和当初在安菲娅提供的截图里看到的一样,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家花店,那扇落地窗的里面,也摆满了各种鲜花。 稍作观察,卫燃将行李箱推给安菲萨,顺势取下固定在行李箱哈桑的皮质公文包说道,“刚刚我们好像路过了一家酒店,就住在那里吧,我这边忙完会给你打电话的。”
“好的” 安菲萨话音未落,已经干脆的拉着二人的行李箱,转身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稍等了片刻,卫燃拎着公文包,穿过街道推开了这家花店的玻璃门。伴随着风铃悦耳的敲击声,一股暖意也伴随着花香味铺面而来。 看了眼吧台周围挂着的那几盆龙船花盆栽,卫燃不紧不慢的观察了一番。 这家花店面积大概百十平,除了靠墙一圈放满了鲜花的花架之外,中间还摆着几张长条桌子,这些桌子上,还放着各种花纹的包装纸以及一些诸如修枝剪之类的工具。 “需要帮助吗?”
一个正在长条桌边忙碌的亚裔中年女人温和的打了声招呼。 “如果能用汉语的话就最好了”卫燃笑着回应道,“我英语不太好。”
“华夏人?”
这个中年女人诧异的问道,她的汉语虽然带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口音,但依旧算得上字正腔圆。 “对” 卫燃点点头,指着吧台边的一盆龙船花明知故问道,“这是龙船花吗?免电个国花?”
“对”那中年女人笑着说道,“这里很少有人知道它是免电的国花。”
“所以您其实是免电人?”
卫燃顺势问道。 虽然诧异于这个闯进花店却不像是想买花的年轻人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这个中年女人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顺势问道,“您想买点什么?”
“很抱歉女士,我其实不是来买东西的” 卫燃说话间已经坐在了这个中年女人的对面,在对方略显警惕的注视下,打开公文包取出几张打印的照片递给了对方。 “我是来找这封信的收信人国昌先生的” 卫燃指了指两张照片里的信封和那个独特的标志,接着又指了指两人旁边落地窗上的红色图案,“我在网上找到了十几年前这家店铺出售的信息,在那条出售信息上,我看到了和这个信封上一模一样的标志,所以才找到这里,女士...” “你要找的国昌先生是我的伯父” 这中年女人不等卫燃说完,便开口说道,“他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去世了。”
“抱歉”卫燃歉意的拱了拱身。 “没关系”这中年女人摆了摆手,起身给卫燃倒了一杯飘着花朵的热茶,一脸感慨的说道,“这家店以前就是我伯父经营的,那时候这里还是一家珠宝店呢。”
“您...贵姓?”
卫燃试探着问道。 “免贵,姓周” 中年女人稍作迟疑后问道,“你...是从哪...从免电找到那封信的?那上面写了什么?”
“确实是从免电找到的,一个叫莫的村的地方。”
卫燃点点头,“我们还没有打开那封信,原本,我们是打算由周先生亲自打开的,并且希望他能帮我们解开一些历史谜团。”
“莫的村?从莫的村找到的?”
这个中年女人惊讶的问道,“实皆省...曼西镇,对,曼西镇,是曼西镇的那个莫的村吗?”
“确实是那里”卫燃点了点头,期待着看着对方,等着似乎知道些什么的女人能给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却不想,她却在稍作迟疑之后说道,“我从小就听过我大伯和远征军之间的故事,他提到最多的就是莫的村。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卫燃” “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和我回家一趟。”
这中年女人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我大伯虽然早就过世了,但是我父亲或许知道些什么。”
“当然方便”卫燃说话间也跟着站起身,收起了桌子上摆着的几张照片。 “那就跟我走吧”话音未落,这位花店老板已经穿好外套,拎着一把伞推开了玻璃门。 等卫燃也拎着公文包出来,她立刻锁了玻璃门挂上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举着伞带着卫燃走出步行街,两人钻进一辆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路虎车里,径直开往了城外的方向。 “我的家在埃平,在伦敦城的东北角。”
花店老板周女士一边驾车一边歉意的介绍道,“所以路途有些远,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行。”
“没关系,我的时间很充裕。”
卫燃客气的说道,“倒是打扰您的经营了。”
“没关系”周女士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能说说你是怎么找到那封信的吗?”
“当然” 卫燃稍作停顿,将那顶钢盔上的正字,以及夏漱石和二世在莫的村的发现简略的讲述了一番。 “就为了一顶钢盔上的正字?”
周女士显然有些不理解卫燃和他的朋友的较真儿。 卫燃笑了笑,“也为了那些没办法回家的士兵” 周女士愣了愣,下意识的说道,“以前我伯父好像也经常说这句话,那时候我比你还年轻呢。”
闻言,卫燃同样愣了愣,接着却是叹了口气。 在两人的闲聊中,时间倒是过得飞快,等周女士踩下刹车,周围已经是连成片的农田了。 “前面这一片都是我家的农场”周女士指了指车子正前方被农田包裹着的房子,随后推开了车门。 跟着对方离开车厢,卫燃再次紧了紧身上的风衣,同时不忘观察着前面这栋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建筑。 相比这栋带有浓厚殖民农场主风格的老房子,紧挨着房子的玻璃花房明显更加的引人注意,而且这栋玻璃花房甚至比相连的老房子面积都要大一些。 虽然隔着玻璃以及水雾,但他仍旧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栋玻璃房子里种满了各种花卉和热带植物。 “我的花都是在那里培育的” 周女士见卫燃一直盯着花房,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随后带着他走进房门。 还不等脱掉沾染着水珠的风衣,卫燃便看到,一个扛着锄头的白发老人,正从连接着花房的玻璃门另一侧走了出来。 “祈香回来啦” 那满头白发的老人放下锄头打了声招呼,接着笑眯眯的问道,“这个小伙子我怎么没见过?”
“爸,这个小伙子叫卫燃。”
被称为祈香的周女士简单的介绍了一句之后,一边招呼着卫燃在壁炉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问道,“我大哥呢?”
“书房里呢”那老爷子将锄头放在紧挨着玻璃门的一个木头箱子里说道。 “你先坐一下,等我把我大哥喊过来一起说。”
周女士一边给卫燃倒上一杯热茶一边额外解释道,“我大哥是我大伯的儿子。”
“谢谢”卫燃微微起身接过了对方端来的香茶。 “爸,你也坐下,等下一起听一听。”
周女士说完,快步走向了紧挨着花房的另一个房间,前后不到一分钟,便带着一个看起来格外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让我介绍一下” 周女士等所有人都在沙发上做好之后,先把卫燃以及他的来意介绍了一番,接着又朝卫燃说道,“他是我大哥,也是我大伯的儿子周祈光。”
“周先生您好” 卫燃恭敬的和对方握了握手,随后再次取出公文包里的照片,以及一起带来的双头枪油壶摆在了桌子上,挑拣着能说的仔细复述了一番。 “没错了,没错了” 那位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拿起双头枪油壶说道,“这油壶我见过,守正大哥活着的时候,天天拿着这个油壶呢。小伙子,那封信呢?”
“那封信目前还在莫的村”卫燃看着对方答道,“我们目前还没拆开那封信,本来是想着...” “唉...” 这老爷子叹了口气,放下枪油壶说道,“我大哥86年就过世了,过世之前,他一直念叨着,等免电不打仗了,就回去,把守正大哥和他的弟兄们一起送回去。这一晃啊,都这么多年了...” “老爷子,当年...”卫燃斟酌着问道,“您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还有,那顶钢盔上的正字...” “这事要从1942年说起来了”这老爷子看向走在磅礴的儒雅中年人,“祈光,去,把你爹留下的那口箱子都搬过来。”
“稍等” 被称为祈光的中年人客气的朝卫燃点点头,起身上楼搬下来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木头箱子。 随着木头箱子打开,卫燃的脸上不由的晃了晃神。 这口箱子里,最显眼的莫过于一个泛着油光的木头枪盒,以及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英式远征军制服,那制服的最上面,还静静的躺着一个套着帆布套的英军P44水壶和一柄第二代FS格斗匕首。 除此之外,这口箱子里还有不少小物件,这些小物件包括一个怀表式指北针,一把鬼子身上缴获的多功能小刀,甚至还有一台鬼子当年生产的明海牌相机,以及一把很可能砍过不知道多少鬼子和藤蔓的廓尔喀弯刀。 “这些都是我大哥留下的” 坐在卫燃对面的老爷子小心的掀开叠放的制服,从一双草鞋的下面,取出了一本封皮磨损的略显严重的相册递给了卫燃,“你想知道的事情,基本都在这本相册里了。”
“稍等下” 卫燃以最快的速度从身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双白色的棉线手套戴上,这才恭敬的双手接过了这本厚实的相册。 轻轻翻开几乎带着包浆的封皮,卫燃看到的第一张照片,便是夏漱石曾经发过来的那张,在山洞里举着水壶碰杯的合影。 只不过,在这张被固定在纸页上的照片周围,还用黑色的钢笔字详细的标记好了箭头指着的人的名字。同时,也正是在他掀开这本相册的时候,左手虎口处,也闪过了稍纵即逝却难以忽视的滚烫。 隔着手套搓了搓虎口,卫燃继续往后翻动。在第二页,同样固定着一张照片,这张黑白照片里,拍下的是一堆正在燃烧的篝火。篝火之上架着一把卫燃无比熟悉的烧水壶,周围还坐着几个因为失焦而略显模糊的人。 在这张照片的周围,也像是写日记一样,用黑色的繁体钢笔字,记录着当时发生的一切。 “在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和一起逃命的卢克先生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也正是在这一天,我遇到了梁班长和覃守正...” 见卫燃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相册里记载的故事,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轻轻的摆摆手,带着那位儒雅的中年人慢悠悠的走向了不远处通往花房的玻璃门。 等到房门关紧,这老爷子伸手摘下一朵正在盛开的龙船花,漫不经心的说道,“祈光,给你表哥打电话,让他安排人去莫的村看看。”
“怎么处理?”
那位儒雅的中年人说话间已经摸出了手机。 “先看看再说,那个小年轻看起来没有什么恶意。”
这老爷子顿了顿,颇有些不怒自威的继续说道,“但要是有人敢在莫的村胡作非为,就让你表哥直接把人送进他们家的矿上砸石头,砸到死为止!”
“我这就打电话”那位儒雅的中年人话音未落,已经按下了拨号键。 就在这老爷子重新回到房间不久,卫燃也一页页的翻完了那本相册。 只不过,还不等他们这一老一少开口,夏漱石却发现了通话请求。 “抱歉,我接个电话。”
卫燃歉意的笑了笑,等坐在对面的老爷子和蔼的点点头,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卫燃兄弟,你到英国了吗?”
视频通话刚一接通,屏幕里的只穿着短裤T恤的夏漱石便打着哆嗦结结巴巴的说道。 “你来英国了?”
卫燃惊讶的问道。 “刚...阿...阿嚏!刚到!”
夏漱石抹了抹大鼻涕,“你找到国昌先生了吗?我把那封信带...带...阿嚏!带来了。你快点来机场接我,记得给我带一件衣服,阿嚏!”
看了眼对面满脸意外的老爷子,卫燃抽了抽嘴角问道,“你这是刚下飞机就被抢了?”
“抢个屁!”
夏漱石用力擤了下鼻涕,钻进一家快餐店找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坐下来说道,“来的急了,在免电那鬼地方待了这么久都忘了现在还是冬天了,我连卡都没带...阿——阿嚏!你快点来,再晚点我就冻死了,我就在机场。”
“你等一会吧”卫燃将手机扣在桌子上,一脸尴尬的看向了对面已经憋不住笑的老爷子。 “祈香,让你朋友去机场接一下。”
这老爷子笑眯眯的说道,“小伙子,把你朋友的电话号码报一下。”
闻言,卫燃赶紧找出夏漱石的电话号码报给了周女士。 等对方开始打电话,卫燃略作迟疑之后,最终还是伸手指着相册上那个匕首和龙船花的图案问道,“老爷子,我很好奇,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老爷子微笑着解释道,“我大哥活着的时候,拉着我两个姐夫做贸易生意,那个符号是他们公司的商标而已。”
“原来是这样”卫燃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根本就不在乎对方这番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既然你朋友已经带着信赶到英国了,就先好好休息休息,等你朋友到了之后,一起看看信里写了什么吧。”
“给您添麻烦了”卫燃客气的说道。 这老爷子和蔼的摆摆手,“祈香,给这小伙子安排个房间,然后弄点吃的,等他朋友到了,一起吃顿饭。”
“和我来吧”周女士热情的招呼着卫燃上楼,给他安排了一个刚好能看到外面花房的客房。 目送着周女士转身离开,卫燃快速将这个房间检查了一番,立刻躲进洗手间取出了金属本子。 翻到最新一页,他一眼便看到,页面上多出了一个蓝色的漩涡以及一行小字——归家之日,举杯共饮。 探手从蓝色漩涡里取出里面漂浮不定的物品,这次送的,却是刚刚还在那个木头箱子里见过的英军P44水壶。不同的是,这水壶的帆布套上,还固定着一枚略显破旧的CBI战区臂章。 当然,不出意外,这水壶的材质再一次被金属本子换成了钛金属并且打上了沙漏戳记,而且连金属壶盖似乎都比原版厚重了许多。 拧开水壶盖子,卫燃立刻闻到了浓郁的酒香,虽然他只喝了一次,但却清楚的记得,覃守正把这种酒称为“土炮酒”。 重新拧上壶盖,他又打开帆布套抽出水壶和配套的杯子,随后又拿出个尼龙布制作的简易过滤器。 见这帆布套里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卫燃这才将其恢复原状收回了金属本子。这壶酒当然要喝,但却绝对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