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喀山城外的森林深处,一辆停在林间空地的枪灰色装甲皮卡车厢里,坐在驾驶位的卫燃整张脸憋的通红,但他即便长着嘴,却也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徒劳的用后脑勺一下下的撞击着座椅靠枕,试图缓解右手手臂的剧痛。 哆哆嗦嗦的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仍在被剧痛折磨的卫燃“噗通”一声从车厢里摔下来,玩了命的哀嚎惨叫疼的满地打滚,可即便如此,他却像是别剥夺了声带一样,除了“嗤喽嗤喽”的剧烈喘息之外,根本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可在他的心里,却已经在疼的满地打滚的同时,把金属本子的祖宗十八辈儿全都亲切的问候了一个遍!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落叶枯枝,他的靴子也被自己蹬掉了一只,甚至就连身下那层厚实的落叶,都像是被野猪拱了一遍似的留下了各种坑坑洼洼的痕迹。 但万幸,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多的疼痛,终于在某个瞬间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林间空地上,疼的大汗淋漓仿佛刚刚顺产了一对双胞胎似的卫燃,格外艰难的吐掉了嘴里几乎被他咬碎了的那一小节木棍,仰躺在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许久之后,他这才有力气脱掉了身上的皮夹克,接着又小心的撸起了袖子。 此时,他的右手手肘以下不到10厘米的位置,已经有一圈青黑的淤血,整个右手的手掌手腕,也一片麻木根本就动也动不了。 但相比这些,更让他无奈的却是,刚刚因为那剧痛的刺激,他甚至不受控制的尿了裤子。而这,可是之前从没有过的。 冷静下来,他也不由的暗暗担忧,显而易见,无论是那加倍的疼痛还是因为疼痛而无法控制的失禁,这都说明金属本子对于在历史片段中受伤的惩罚,已经在无形之中变高了。 所以这到底是因为军衔的提升所必须承受的代价,还是因为之前多次试图朝卡尔普队长他们,泄漏来自后世的情报,所遭受的额外惩罚? 无论是哪个原因,这无疑都让卫燃愈发的谨小慎微。 金属本子的意图很明显。或许,只是或许,或许他卫燃不会因为在历史片段中的死亡而造成现实世界的死亡。但他毫不怀疑,那金属本子肯定会让自己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小心翼翼的用左手的手指头戳了戳麻木失去知觉的右手,右手回馈给大脑的剧痛也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但很明显,就这么穿着尿了的裤子回去肯定不像回事儿,他好歹也是个要面子的历史学者,万一到时候不但穗穗她们在家,就连自己的金主儿,那个新晋富婆蔻蔻也在,那可就成了变态了。 看来还特么得疼两回... 卫燃咬咬牙,艰难的爬起来看了看左右,见这周围没人,立刻咬着牙从金属本子里取出了那辆几乎没有机会用到的DT30运输车。 然而,当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看到这辆通体白色,带着青色火焰纹的运输车稳稳当当的出现在林间空地的时候却愣了愣,刚刚,他竟然根本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疼痛! 难道说以后可以随便拿出来了? 卫燃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喜色,顾不得别的,赶紧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落叶挪到车尾钻进了生活舱。 将衣服裤子全都丢进洗衣机里,他趁着洗衣服的功夫先冲了个澡,随后索性坐在了木桶里放满了热水。 借着泡澡的功夫,利用金属本子教自己的推拿正骨对右手臂一番按摩,在让他冒出一层层冷汗的刺痛消退之后,这右手总算是又勉强恢复了控制和触感。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心琢磨之前发生的一切。 按照那金属本子当时公布的回归任务,他需要掩护列瓦他们逃出格罗兹尼才行。 但是很明显,当时他们只是躲在了地下室里而已,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格罗兹尼那座城市。 所以所谓的逃离格罗兹尼,其实是从这片战场或者说这场战争里消失? 另一方面,他认识的老兵列瓦失去了右手臂,截肢的位置和当时自己手臂被打断的位置毫无二致,所以其实当时他所经历的,就是列瓦当时的经历? 当时在那栋楼里,用那支反坦克枪掩护、拯救伊万他们的,其实是狙击手列瓦,受伤丢掉了一条胳膊的也是列瓦? 老子还真是拿了个好剧本... 卫燃抽了抽嘴角,伸手召唤出了金属本子,将其翻到了最新的一页。 现如今,这一页最上方的素描图已经变成了黑白照片,他也认出了照片里被刺刀钉在墙上的,其实就是当初第一个打算逃跑的法外佣兵加拉。 而在这张黑白照片的下面,也已经出现了一行行记录了后续故事的文字: 碎裂的丧钟 丧钟成员欧普亚,1994年12月31日,于格罗兹尼巷战中遭机枪扫射阵亡,战争结束后,尸体秘密安葬于33号渔场。 丧钟成员斯捷潘(斯捷潘·卡尔普)、鲁斯兰、费申克、塞尔吉、艾格尼、雷兹里,因遭敲钟人出卖,于1995年1月7日,遭直升机轰炸,活埋于地下防空洞。后因直升机遭袭坠毁引发燃油泄漏爆燃,窒息而死。 丧钟成员列瓦,1995年1月10日,因掩护同伴,遭狙击手射伤失去一臂,因怀疑遭出卖,协同队友假死,藏于格罗兹尼城内民房地下室内,并于1995年1月20日清晨,随同难民逃出战场。后常年追查敲钟人下落无果,最终于2006年,返回基洛夫化名定居。 丧钟成员瓦斯里,1994年12月31日,于格罗兹尼巷战中遭机枪扫射致残,1995年1月10日,协同队友假死,藏于格罗兹尼城内民房地下室内,并于1995年1月20日清晨,随同难民逃出战场,后常年追查敲钟人下落无果。 2006年7月9日,瓦斯里于丧钟无线电频道播报沙米利·巴萨耶夫被击毙消息后吞枪自杀。当月,尸体秘密安葬于33号渔场。 丧钟成员伊万,1995年1月10日,协同队友假死,藏于格罗兹尼城内民房地下室内,并于1995年1月20日清晨,随同难民逃出战场。后常年追查敲钟人下落无果,最终于2006年,返回彼得罗扎沃茨克化名定居。 丧钟成员雅科夫,1994年12月31日,于格罗兹尼巷战中遭机枪扫射双腿致残,1995年1月10日,协同队友假死,藏于格罗兹尼城内民房地下室内,并于1995年1月20日清晨,随同难民逃出战场,后因精神失常,送往基洛夫市精神病院长期疗养。 敲钟人布拉特·库门尤克少校,原丧钟部门负责人,1994年10月20日,向美秘密情报部门出卖丧钟组织情报,并于当年末,以抹除丧钟存在信息为条件,派遣丧钟组织主力成员前往格罗兹尼参战猎杀车臣叛军头目。 1995年1月7日,敲钟人借组织成员求援之际,利用手中权限,调遣武装直升机对其藏身点进行轰炸。 次日,于33号渔场毒杀丧钟内勤成员,试图救走在押美籍特工失败。2月12日,成功潜逃至招核,与美中央情报局完成秘密接头。 1997年8月,布拉特·库门尤克整容后化名阿德里安·塞纳,加入美中央情报局情报处,担任东欧情报分析师。 2015年9月,卸任退休后定居南卡罗来纳州查尔斯顿。 看到这里,卫燃却皱起了眉头。 这金属本子给出了敲钟人的详细信息,这一点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他更关注的,却是这些文字里提及的一些小细节,比如“卡尔普”原来并非名字而是一个姓氏。 比如那个他曾经去过的33号渔场!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那座位于基洛夫市的“33号渔场”,是他和戈尔曼先生第一次相遇的位置。 当然,他相信戈尔曼对那天的记忆同样印象深刻。毕竟他当时不但从那座废弃的监狱里逃出来了,而且还俘虏了戈尔曼并且打断了他的鼻梁骨。 他更没有忘记,当时戈尔曼对那片紧邻湖泊的废弃建筑的描述是这样的—— 那座监狱是在安得罗博夫同志的支持和建议下,在1982年的年底建立的。 从1983年的年底一直到苏联解体,那里曾经关押着上百位其他国家的间谍和几十个泄露了国家秘密的叛徒! 他更记得,当时戈尔曼还曾调侃他是唯一一个有可能活着离开那座监狱的“非苏联人”,也是唯一一个在那里接受过反刑讯培训的“非苏联人”。 而那些“苏联人”,习惯把那座代号“33号渔场”的监狱叫做钟楼! 是因为那里被称作钟楼,所以他们才被称为丧钟吗? 还是因为丧钟组织也驻扎在那里,所以才被称作钟楼? 丧钟组织,到底又是一个怎样性质的暴力机构? 特种作战?显然不是...特工?恐怕更不是... 在那个短暂的时空片段里,那些人给卫燃的印象,更像是....更像是一群独立于本就是恐怖代名词的KGB系统之外,没有番号,但却专门负责在特殊环境背景下,秘密抓捕背叛者的武装小队。 甚至,他更加可以确定,这支暴力机构很可能在苏联解体后处于几乎休眠的状态。而那次作战,更像是为了能卖个好价钱将他们强行唤醒一样。 不不不,那位敲钟者在坑杀了卡尔普他们之后,还曾试图毒杀丧钟组织的其余成员,并且似乎试图带走关押在那里的美国特工。 虽然他最后这一步失败了,但却透露出了太多耐人寻味的蛛丝马迹,同时也轻而易举的推翻了卫燃之前的猜测。反而让这件事似乎更像是敲钟人在调虎离山之后,以解救关押特工为主要目的的一份投名状! 至于为什么想活埋了卡尔普一行人倒也说得过去——害怕他们活着报复自己罢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卫燃这才继续往下看去,在这一页的最后,仅仅只有格外简短的一段字句,“那场战争没有胜利者,但我们却输给了本该最信任的人。”
用仍旧用不上力气的右手格外艰难的翻了一页,背面缓慢转动的红色漩涡下,却写着一句让卫燃心惊肉跳的话——“同志,请再次敲响被掩埋的丧钟吧,这次为了清理可耻的背叛者!”
“哗啦!”
卫燃从浴桶中站了起来,迈步走出洗手间之后,收回金属本子的同时取出了红色漩涡里的东西。 看了看拎在手里的VSS微声狙击步枪,卫燃不由的愣了愣,这次这金属本子虽然没有如当初的招鲜战场一样发布这个世界的猎杀任务,但这一切却摆明了希望他能杀了那个敲钟人! 再次叹了口气,他拎着这支微声武器走到了双人沙发椅边上正要坐下,却猛的僵住身体看向了斜对面的那个大好保险箱! 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原本锁的好好的保险箱竟然又一次自己打开了! 不仅保险箱,就连保险箱后面的铁架子床下铺,竟然还整整齐齐的摆着一套崭新的干草黄色苏联冬季82技术条件服和一件海魂衫一条苏联式的四角内裤,以及一双似乎是捷克斯洛伐克生产的双扣系带军靴。 就像各色花纹的海魂衫是毛子精锐的标志一样,在苏联末期以及俄罗斯初期,因为轻工业的单腿瘸等原因,条件较好的“精锐”,普遍都会从捷克斯洛伐克采购这种双扣系带军靴。 当然,虽然这些精锐们当时颇有些“崇洋媚外”的看不上自家生产的防水油布军靴,但这裹脚布却一如既往的保留了下来。所以不出意外,他也从这双黑色的皮靴里看到了两块厚实柔软的白色棉布。 这特么怕不是算准了我会疼的尿裤子? 还是说看老子尿裤子了,特意摆这么一套替换的衣服寒碜人呢? 看了眼左手虎口处的纹身,光着屁股的卫燃无奈的摇摇头,翻出一条浴巾擦干净了身体,换上明显给自己准备的衣服,然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保险箱。 然而,当他看到保险箱里多出来的东西时,却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堵,那是一台索尼生产的随身听,两面打开的磁带仓里,还各自放着一盘磁带。 除此之外,这保险里还有一副与随身听连在一起的耳机,以及两节带着透明塑料包装的五号电池! “谢谢...” 卫燃低头看着虎口处的纹身喃喃自语的念叨了一句,随后这才拿出随身听,装上电池扣上磁带仓盖子,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极具时代感的音乐过后,耳机里又一次响起了那首用来对抗绝望和窒息的《屋畔青草》。 “啪嗒” 卫燃轻轻按下了随身听上的按键,很快,耳机里也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听我说亲爱的,不用等我了,如果你能听到这段录音,就代表着我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你的身边了...” “啪嗒” 卫燃再一次按下了随身听上的按键,随后摘下耳机取出了机器里的那两节电池。 默不作声的将这台随身听放进了更加容易取用的食盒里,并且关上了保险箱。 卫燃仰躺在毫无弹性可言的硬板床上,一边面无表情的揉捏着依旧一片淤青的右手,一边闭着眼睛,暗暗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许久之后,当洗衣机的运转声停止,他这才爬起来,将洗好的衣服丢进了烘干机,随后坐在了沙发椅上,将仍旧摆在桌面上的VSS微声狙击步枪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支枪使用的仍旧是极具苏联特色的PSO-1光学瞄准镜,仅仅20发容量的弹匣虽然不大,但对于这样一个暗杀利器来说却已经完全够用。 更何况,在枪托左侧,托腮板下面固定着的绿色帆布小包里,还额外装着一个压满了子弹的备用弹匣。 客观来说,这样一支武器对于卫燃在进入那些以二战为主的时空片段里几乎没有太大的帮助。 但对于他身处的这个世界来说,这种安静的武器可远比那支无论重量还是动静都大的吓人的反坦克武器拥有更高的实用性——如果他打算杀什么人的话...比如...那位叛逃的敲钟人!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他便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转而再次取出金属本子,从最新的那一页黑白照片旁的纸袋里取出了之前拍下的照片底片。 不多的几张底片里,有他们出发之前拍下的合影,有卫燃在进入战场的车里给他们拍下来的。 但相比这些,最让他欣慰的,却是在离别之前,在装甲车里给那些获救的131旅士兵匆匆拍下的那张合影。 这张合影里正对着镜头的,是那个带着坦克帽,脸上带着感激和紧张的年轻士兵,是那个曾在获救时,像卫燃索要手榴弹的士兵,是那个名叫凯莱洛·亚尔莫连科的士兵! “呼——” 卫燃在将底片重新装进纸袋子里之后长长的吁了口气,他知道,至少他今晚可以不留太多遗憾的睡个安心觉了。 至于明天...明天似乎该准备去格罗兹尼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