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磊揉太阳穴，这个女人真是难缠。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你有多久没见过你一对双胞胎妹妹了？”
雷磊问。“八九年了吧。”
谷南蓉冷淡的说。“我见她们的时间长短，和她们俩先后遇害有什么关系？”
谷南蓉一滴眼泪也没流过，这一点雷磊可以肯定，如果流过泪，她的眼妆不会完美无缺。“事实上，我认为有可能有关系。谷西桃离家出走后，是不是去投奔你了？”
谷南蓉目若寒潭：“你是要指责我吗？”
雷磊瞠目结舌，他还什么都没说呢。看到这个大男人一脸怪像，不知道为什么，谷南蓉脸色缓和下来，说：“是，她来找过我，我没有收容她。”
谷西桃果然去找过她二姐，但是她二姐却没有收留她？“为什么？”
雷磊问。一家子姐妹，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妹妹来投奔，姐姐不收留？谷南蓉冷冷地扯出一抹笑容，充满了讽刺意味。“如果是你被逼嫁给一个又老又丑，家里有钱……这个所谓的有钱，不过是有两套镇子上的房子，有一片地，银行里有六位数的存款而已……这么一个人，你拼死抗争，于是你妈妈就诅咒你，不嫁给这个人，就肯定会去做千人尝万人骑的妓女，你会怎么想？”
“如果你临走的时候，身上只有三百块，你妈妈还要用扫帚扫你出门，叫你快滚，不要留在家里把妹妹也带坏了。你会怎么做？”
雷磊本来晕眩的神智被她冰冷的声线冻醒了。这个年纪轻轻的美女……她好像只有二十六岁，居然口吻像是个沧桑的怨妇。雷磊想，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还是先闭嘴吧。“我想去看看我妹妹。”
谷南蓉说。好在法医最近工作忙，天天有人留在工作室里加班。雷磊带着她走，凌晨，灯坏了一盏，她长发飘拂，脸白如雪，乍一看真像是都市妖故事里的鬼怪。法医看到来认尸的是个妙龄女子，有点迟疑。“检验完毕还没来得及做遗体美容……”他以为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其实听的很清楚。谷南蓉说：“不必，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妹妹。”
法医便打开一个抽屉，抽屉里都按了滚轴，轻轻一拉便往外推出。谷南蓉看到一具冒着寒气的尸体，黑色的长发上结满了冰霜。雷磊以为她不会哭，其实她哭的很伤心。就像是电影慢镜头一样，眼睛里充满泪水，大颗大颗宛如露珠，从睫毛上一颗颗砸到地上，仿佛掷地有声。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雷磊还没告诉她，里面的人其实是谷西桃，而不是谷北杏。谷南蓉伸手摸摸尸身的手，悠悠说：“活着的时候这么累，现在可以休息了……”话音刚落，她面色古怪地看着那只硬邦邦冷冰冰地手。“她……她……”谷南蓉完美冰冷的脸终于龟裂了。“她不是北杏……？”
语气里是完全的不可思议。雷磊想，可以和她谈谈了。好在警局不远处，有家二十四小时麦当劳。雷磊开车这么久也饿了。他点了汉堡薯条和两份热饮，带回到座位上。“喝点东西吧。”
为了保持环境，法医工作室低温，呆久了冷到骨子里。谷南蓉没有拒绝热饮，握在手里。“你是说，里面的……我的妹妹……三天前刚死？可是她……她不是谷北杏，她是……她是西桃？”
谷南蓉看来困惑极了。“西桃四年前就死了呀。”
“谷西桃四年前死亡，她的葬礼你参加了吗？”
雷磊问。谷南蓉摇头说：“我没参加。”
“是你妹妹，为什么没参加？”
谷南蓉苦笑着说：“我不知道警察也会管家务事。”
“这个案子有点复杂，多了解一点也好。”
谷南蓉又笑了。雷磊观察她，难怪她总是冷若冰霜，很少笑。她的眼睛和嘴的轮廓都是下垂的，如果绷着脸有种冷艳楚楚的味道，一旦微笑，却会透着苦味。“我没回来，因为我不想回到这个镇子。我非常……非常讨厌这个镇子。”
她用纤细的指头顺了顺头发，这时雷磊看出一点端倪。美人无处不美，但是一双手却略显粗糙。她手上的光泽明显是做过护理，擦了润手霜，但是皮肤仍然粗糙，指头也略粗，还有不少皱纹。这不是一双美人手。。注意到他的视线，谷南蓉淡淡然一笑，说：“你发现了。我有一双操劳过度的手。可笑的是，我母亲却发现不了。”
她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大半夜了，这座城市仍然很热闹，空中桥梁和底下的车道上仍然有飞驰的车辆，车灯连缀，像是一串串明珠。“我其实回去家里过一次，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我带了很多钱，我妈一把抓过去，用手指舔着唾液数钱。过去我纠正过很多次，这样不卫生。可是她改不了。数完了她把钱贴身装好，对我客气了许多。好吃好喝奉上。但是晚上睡觉，她要和我一个屋，我脱衣服的时候，我母亲说，你这身子多少人摸过了？”
谷南蓉苦笑，那苦涩的味道如没有加糖加奶的纯黑咖啡，溢出来。“镇子上的人都说我是出去卖了，才挣到这么多钱。可我妈原来也这么想。我原谅她，因为这一生，她不知道女人还有别的挣钱方法。”
谷南蓉怅然说：“在这个家里，我只能和北杏说上几句话。中芍是我小妹妹，我离家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什么也不懂。这个家里，我大姐是用自己的身体换了下半辈子的饭票。我妈也是。只有北杏，她说她要努力，不出卖自己的身体，只出卖自己的脑子。”
谷南蓉仿佛看到神采飞扬的四妹，她说：“我觉得我的脑子比我的外貌有意思多了。我有信心！”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二姐，这里可以卖大钱的！”
“谷女士，你离家出走后，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雷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