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少年清和暹罗双生子说起了在县城里出现的洋鬼子，洋鬼子很奇怪，穿一身黑漆漆的大袍子，上面画着雪白的一横一竖的大叉，看着就古怪。但是这鬼子很有一手，他很擅长治病，而且他最擅长治疗的疾病，正好是城里大夫不会治的病。比如男孩子的表哥曾经提过，自己学堂有一个学生，贪玩把腿摔断了，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大夫看了看说，这孩子哪怕是好了，也是个瘸子了。把家里人哭成了泪人。结果有人提议说，那个鬼子说什么只要大家相信上弟的话，就能免费给治病。这个姓上的弟弟做了啥需要大家信，谁也不知道，不过只要跟着念几段文理不通的话，就能治病，实在是划算的买卖。既然孩子腿肯定是残疾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去找那位上弟的家仆问问。结果摔断腿的学生当真把腿治好了。虽然吃了很多苦。听完这个故事，阿玉和阿璋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阿璋居然突然说：“你说，这个上弟的仆人，能不能把我和阿玉分开呢。”
清愣愣地说：“分开？”
“对。”
阿璋坚定地点点头，说：“就是分开。我是我，阿玉是阿玉。”
这话说完，房间里陡然静了，阿璋问阿玉：“怎么，你不乐意？”
阿玉咬了咬嘴唇，说：“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
阿璋嗤笑：“你就别口不对心了。好什么好。有我这个拖累，你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丑陋可怕的连体怪物。可如果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就能过的很好了。”
阿玉说：“那你可怎么办？”
阿璋说：“我也能开开心心过日子了。”
两个人便委托邻家男孩子清帮忙去问问那位洋鬼子，到底有没有分开的可能性。男孩子很少有机会出门，直到好几年之后，阿玉和阿璋又长大了许多，阿璋随着年纪的增加，是越来越难看，越来越丑陋。而阿玉却越发变得美丽。左邻右舍的有看到阿玉的，都非常吃惊，觉得她就好像一些庙里供奉的观世音像似的，身后带着一个怒目的金刚。偶尔也会窃窃讨论。“这阿玉一年比一年漂亮了，她娘年轻的时候，真有这么好看吗？”
“是啊，说是镇子上的桃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我那次赶集去看了看，那个桃花长得也就是那样，要真论长相，不如阿玉漂亮。”
“是啊，真是可惜了。这要是阿玉是个正正常常的女孩子，十里八乡的小伙子该抢疯了。现在可好，要娶就要娶俩，而且另一个还长得那么吓人。”
阿玉和阿璋随着年纪的增长，性格的变化也越发明显，阿玉只是老老实实地做活计。她拖不动阿璋去田里，便买了一些布料和针线，整日在家绣花做活，她的手艺极好，做出来的手帕荷包都非常美。她越做活脸色就越不好。水生叔劝她好好休息休息，她说，自己和阿璋不能出嫁，得攒点钱给爹养老，给自己和阿璋生活。水生叔听了两眼泪汪汪的。另一头，在城里的邻居后生终于见到了那个可怕的洋鬼子，洋鬼子居然能说本地话，沟通上没什么障碍，听了阿玉和阿璋的故事，觉得非常有意思。于是便提议，能不能让自己亲自看看这对连体双生子。邻家少年当然是非常高兴，结果一路上出了不少状况，村子里和县城不一样，县城还有出过洋的人，还有衙门里的大人，都是见多识广的。可村子里的人啥时候见过这等怪物？这下子一群群一团团地围着洋鬼子，发出呼呼呵呵地怪声。一直到洋鬼子去了水生叔家，这些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一次怪物大聚会嘛！洋鬼子提出想看看双生子地身体情况，那地方连着臀，哪里好意思呢？阿璋这次居然一声不吭，反而是阿玉，咬着嘴唇，鼓起勇气说：“看看……就看看吧。”
黄花大闺女那也是嫁人的时候才管用。一辈子不能嫁人的怪物，是黄花大闺女，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什么了不起呢。水生叔一听，慌忙地出去撵人，又把院子关了个严严实实，还把栓的很牢地大狗妞子给放了出来。看谁敢偷进来就咬谁。这位天弟家的仆人看了半日，说：“有一定的分离的可能性呢。”
连水生叔都怔怔半晌不开腔，终于问：“天家兄弟，我俩孩子，真能分开？”
天家兄弟说：“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水生叔老泪纵横，扑倒就磕头，还嚷嚷：“阿玉阿璋，赶紧给恩人磕头。没想到我还能活着看到奇迹的出现!阿玉，阿玉，我要给你找个最好的丈夫，好好结婚，过日子。”
邻家后生清精神振奋，马上瞪大眼睛，心想，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就自己好了。洋大人说自己只是孤身一人到县城发展天主的信徒，很多医疗设施设备都没有，到底能不能分离，怎么做手术分离，都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阿玉和阿璋一直在聊天，因为父亲命她们下跪磕头，可是她们俩这个情况根本没法子一起下跪，最后还是商量出来了，阿玉力气小，阿璋扑倒在地，把阿玉驼在身上，砰砰砰给洋大人磕了三个响头。洋大人连忙说：“不要下跪，不要向我下跪，我们信奉天主，是不兴活人崇拜的。大家只要相信上帝，就会得到救赎的。”
阿璋二话不说，马上认真说：“我们信。”
洋大人到了县城后，发展的信徒并不多，这下囫囵算起来，一下子拉过来三个信徒，虽然一直在磕头，不太符合正常信徒的方式。但是这些都是可以辅导的。因为得带到省城做检查，邻家后生自告奋勇地带着阿玉和阿璋一起去省城。阿玉根本不想出门，她已经怕极了旁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一开始邻家后生想了个法子，找了很大一块毯子盖在两人身上，想把她们盖上，结果一个巨型人在路上移动，更引人注意了。还是阿璋想出主意，弄了个头巾给阿玉，把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反正没人看到你的脸，也算不上丢人了”阿璋说。“也对。”
阿玉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