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的。上学后没多久又是一次考试,是下学期分班的成绩测验。每个学期学校都会举行一次,鼓励后进班的同学努力,往重点班冲刺。提醒重点班不能放松懈怠,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后进的几个班里的同学们给超越了。徐爱婴如行尸走肉地完成了考试,她是绝无仅有的从重点班被调剂出来的学生。如果是过去的徐爱婴,遇到这种挫折,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受到奇耻大辱,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地追上来学习进度,又恨不得从教学楼的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不必丢人现眼。但是现在她整个人都麻木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所谓的后进班里,她默默找了最后一排,老师一开始对她寄予厚望,因为毕竟是从重点班出来的,学习能力是有的,偶尔一次两次测验失利,说不定会负荆尝胆,奋起努力,把后进班的平均分数给托起来。没想到她无心向学,每天就跟和尚撞钟一般,听什么看什么都是蒙着云雾一样。徐爱婴觉得自己好像活在一个梦里,噩梦里。每天早晨都要说服自己起床,每天睡着都祈祷着,如果目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该多好!熬了一段时间,秦琴来找她,发现她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脸上都凹陷下去。她摸了摸徐爱婴的脸,心疼地说:“这个月考试太多了,你们班和我们班的时间又不一样,我都没时间来看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徐爱婴无奈地笑了笑,说:“没事的。”
秦琴的家里和过去徐爱婴的家里是一样的。徐爱婴的家里曾经有多幸福,秦琴的家里就有多幸福。徐爱婴虽然把家里的事情大致告诉了秦琴,但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根本不能理解的。秦琴只是鼓励她赶快抓学习成绩,赶紧回到重点班。但是徐爱婴觉得自己根本学不进去了。她看不到未来。没有人关心自己没有人在意自己。原来曾经深爱自己的爸爸妈妈,都掀开面具露出了真面目。她也存着一个心思,如果自己一直堕落下去,爸爸妈妈会不会关心自己?或许回难过吧,也说不定会和好吧。她想回去过去的那个家里。她父亲有一天拿了报告回来,对自己女儿的态度稍微好了一些。徐爱婴感觉挺屈辱的。自己和妈妈都被爸爸怀疑上了。再次遇到淳,是高三的时候。她和他见面无期,她已经以为自己和这个人其实没什么缘分。一点点害羞、紧张和悸动,不能代表什么。就好像吃了肯德基的吮指十三香烤鸡堡很好吃。隔一段时间再去吃嫩牛五方也不错。她爸爸徐国伟又有了个短期外派的工作机会,他很开心地出差去了。过了很久之后,徐爱婴才能理解自己父亲的心情,他定然是在自己妻子身上体会倒了极大的挫折感,所以想离开这个让自己作为男人颜面扫地的地方。甚至是在确认了女儿和自己的血缘关系后,刻意的逃避和女儿之间的联系。那段时间她爸爸每个月给她打一笔钱,经济上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顶多是在打钱的时候例行公事问她:“女儿最近过的怎么样?学习成绩如何?”
她不认为对方会注意到她回答了什么。爸爸只是为了用一套例行的问候,减少自己的愧疚。大家都在装。过年的前几天飘飘洒洒下了雪,徐爱婴以为自己得一个人过年了。她妈妈只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你和你爸爸好好过个年,妈妈祝你新的一年学业有成。”
她听完,嘴角上翘,这话说的,好像笃定了她爸爸和她会一起过年一样。根本不问女儿过年的安排,生怕自己会说一句,我没处过年,能不能和你一起。但是挂了电话还是很伤心的。想了想她又给舅舅打电话,问自己能不能去外婆家。她舅舅说的很婉转,都高三了,还是多参加一些培训补习班的好。外婆一直担心她妈妈的事儿,闹得病了,这短时间都在卧床休息。徐爱婴怅然若失地嗯了一声,祝大家新年快乐,然后挂了电话。外面铅灰色的天空飘着雪,城市里空气质量一年比一年差,那雪片里夹杂着黑色的点,像是洗不清的污秽。三十那天上午,她爹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比她爸爸小一些,盘了一个温婉的头型,发髻间插了一根木钗,看到徐爱婴就温柔一笑,颇有几分古典女子的气息。她身后的小男孩看来顶多小学毕业初一的样子,正是男孩子最难管教的时间,一个细细瘦瘦,一颗大脑袋。徐国伟对徐爱婴一笑,笑容里带了一点纠结担忧。“这是温阿姨,这是邱勤勇弟弟。他们今年和咱们家一起过年。”
徐爱婴瞥了一眼,温阿姨马上笑起来,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这是爱婴吧,真漂亮!”
徐爱婴一闪身躲开了。温阿姨的手落了空。“为什么来我们家过年,她们没自己家吗?”
徐爱婴问。气氛顿时有点尴尬。徐国伟试图挽回:“多一些人过年气氛热闹很多啊。”
徐爱婴问:“那……为什么不把妈妈叫回来?”
“不要提那个女人的名字!”
气氛陡然降到冰点。温阿姨马上温柔地笑着,调节气氛。“老徐你说你刚回家就和女儿吼,怎么能让女儿喜欢你啊。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管教孩子要用爱的方式管理,你看勤勇,现在多乖多懂事?”
邱勤勇马上用长满青春痘的脸冲着徐国伟笑。徐国伟顿感在这对母子身上体会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因为徐国伟回来的太晚了,徐爱婴都以为他不能回家,所以冰箱里只有一些速冻饺子、西红柿、鸡蛋,糊弄她自己是够了。但是一家人吃就很寒酸。徐国伟开车回来的,带大家去馆子里吃年夜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