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姚逢双是临安清河坊一个普通小商贩,平日里靠蒸馒头、卖芝麻葱油饼维持生计,虽日子过的不富裕,但也勉强可以度日。姚逢双爹娘在靖康之变时死在了乱世之中,自幼与长兄姚嘦逃难到了临安,从此就在临安安顿了下来。姚逢双的浑家李氏还有两月就要临产了,此时正臃肿的躺在床上,面露愁色看着姚逢双。“二哥儿,好了没有?”
长兄姚嘦慌慌张张推门进来问道。“大哥,弟妹她。。。她走不了啊。”
姚逢双看着床上的李氏犹豫道。“哎,二哥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现在外面都乱套了。”
姚嘦埋怨道。其实姚嘦不说,姚逢双也知道,此时整个临安已经炸了锅了,有骡子有车的人家,已经在牲口的身上装了满满的草料袋,车上装满了吃的、穿的等等。“大哥,奴家不走,哪也不去。”
李氏噙着眼泪说道。其实李氏并不是不想走,而是担心走不掉,兵荒马乱的,挺着大肚子逃难太艰难了。“胡说,不走?不走落到金军手中,还有你什么好?大哥我可是在汴京呆过的,哎,当时多少人死在金人之手啊。”
姚嘦呵斥道。完颜亮背盟南侵,军纪倒是异常严明,对百姓秋毫不犯的,不过临安自上而下其实都明白,此只不过是完颜亮收买人心之举,完颜亮对待自己麾下的百姓都能举起屠刀,难道对南人会心慈手软吗?一旦完颜亮攻取临安,得意忘形之下,必将会原形毕露,临安也会重蹈覆辙,临安百姓也会与当年汴京的百姓一样的下场。要么被杀,要么被掳,女子要么被杀,要么被奸淫,要么被掳到北地作为金人的奴隶,将会是凄惨无比。倾家荡产都算是轻的。“大宋军队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姚逢双恨恨的说道。“哎,别说那么多了,赶紧收拾一下,晚了就来不及了,听说金军都快打到建康府了。”
姚嘦不顾李氏不断的埋怨,看着一个太师椅,心中有了主意。“抬着走罢。”
姚嘦对姚逢双说道。逃难之时,姚逢双还年幼,到了临安之后是姚嘦将他拉扯大的,长兄如父,姚逢双就如同是姚嘦的孩子一般。姚逢双闻言就在太师椅上塞进一床褥子,姚嘦跟着忙乎,几下用绳子把褥子捆在太师椅上,又去院子里的柴火垛后面抽出两根椽子,架在太师椅座下,三下五除二绑住了,姚逢双一头,姚嘦一头,两个人把太师椅抬到院子里,试着走了半圈。家中不富裕,只有一头毛驴,姚逢双浑家必然要躺在驴车之上,因此东西不能带多了,只能带着吃的、穿的,不过家中除了十几贯钱之外也别无他物。姚逢双两兄弟用太师椅将其浑家抬到了驴车上,姚逢双想了想又觉得不合适,于是就将一床褥子垫到了驴车上,随后将浑家李氏抱到了褥子之上,用一床铺盖盖好,将太师椅又从驴车之上搬了下来。“椅子不要了啊?”
李氏不停的唠叨与埋怨着。“算了,不要了,走罢。”
姚嘦将几个包裹塞在驴车之上说道。李氏面露不舍之意,要知道太师椅可是家中较贵重的家具之一。随后两兄弟接了姚嘦一家四口,赶着一辆驴车、一辆骡子车,一起来到了街上,虽姚嘦等人早有心里准备,可仍是被临安街上的混乱吓了一跳。临安大街之上就如同赶集一般,只不过百姓们没有了赶集的兴奋、喜乐的心情,数不清的百姓,有小摊小贩,有佣工,甚至还有一些宋军伤卒、底层官吏,老的少的、男男女女,扶老携幼,拖家带口,背负着行李包裹,拥挤着,吵嚷着,争抢着。到处人声鼎沸、混乱不堪,众人拥挤着向着临安四面八方涌去,街道两侧,遍地狼藉,尘土满天。在家中将要出门之时,姚嘦两兄弟虽要面对未知的命运,可当时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焦急,家中的孩童还有些兴奋,跟着大人身后跑来跑去,嬉笑不已。可到了此时,两兄弟心里顿时就有些慌张了,随后两人就开始商量,到底去往哪里,有三种方式可以离开临安,海路、江路、陆路,海路凶险,前途未卜,陆路难行,特别是拖家带口的更是如此。只剩下江路,江路是最理想的,又快又安全,可众人均是这么想,他们能上船吗?他们有上船的钱吗?两兄弟商量后,还是打算先去看看,于是两人带着妻儿老小,挤出了临安余杭门,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临安郊外的运河边上。两兄弟来到运河边上才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百姓哭闹着、央求着,可怜巴巴看着停着运河边上的三艘江船。看样子江船马上就要启航了,可百姓们根本就上不了船,百姓们哭着将一些铜钱捧在手上,央求着看管江船的宋军士卒让他们上船,可士卒们根本毫不理会,推搡、驱赶着人群,一些百姓甚至挤入了河中,也无人搭理,现场是一片混乱。这些江船是给高贵显贵、富商豪绅或者其家眷准备的,怎么可能让普通百姓上船?一些人哭泣着离开了运河码头,一些人绝望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却仍是守在运河码头,心中抱着一丝希望,看看有没有新船到来或者能不能挤上船去。姚嘦两兄弟无奈离开了运河码头,向着山区、丘陵而去,打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考虑去哪里,总之先要远离临安、远离战场、远离金军。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如此,临安朝廷也好不了哪去。宋军溃败、金军攻取襄阳等地、淮南陷落的消息传到临安之后,朝野内外不由得惊恐万分,阻拦金军南下的信心随之崩溃,临安朝廷官吏们乱作一团,许多官吏已经开始盘算逃往哪里,许多官吏连朝会都不去了,纷纷赶回家中收拾细软,寻找门路,最起码欲先将其家眷送往他处。与此同时,朝廷主和派纷纷叫嚣与金军议和,甚至有许多人将主意打到了宋军降将的身上,欲通过他们与金军苟合。不过这些均未得到赵构的回应,赵构已经好些日子没有露面了,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枢密院使陈康伯,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陈俊卿,大学士宋苞等四五个大臣,全身朝服,单手捧着笏板联袂而来,前往皇宫觐见赵构。“圣上何在?”
陈康伯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宫中,皱着眉头问向一名宦官。“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此名宦官慌慌张张的答道。“废物,没半点用处。”
陈康伯气得持笏骂道。“太后又在哪里?”
陈俊卿随后问道。“太后在宫中。”
宦官答道。“快带我等前去觐见太后。”
宋苞焦急的说道。众人来到了太后韦氏寝宫,还未进宫门,就被近侍医官皇甫坦拦在了宫外。“太后懿旨,国事由陈相公做主。”
皇甫坦随后宣旨道。皇甫坦原本是个道士,后缓解了太后韦氏的眼疾,因此得到了皇帝、太后的宠信。“圣上哪里去了?”
陈康伯焦急的问道。“哎。。。陈相公。”
皇甫坦随后取出一幅圣旨递给了陈康伯说道:“官家已经上了海船离开临安了,此为官家临行前留下的手诏。”
陈康伯等人随后慌忙打开了手诏,只见上面写道“。。。如敌未退,散百官。”
赵构最后还是继“搜山检海”之后又走上了海上逃亡之路,太后韦氏已年近八十,且有眼疾,无法前行,因此赵构就带着皇后、嫔妃坐上了宋军舟师战船离开了临安。陈康伯看了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散百官?散百官江山社稷就全完了,大宋两百多年的国脉也将会毁于一旦。陈康伯愤怒得将手诏扔到了一旁的火炉之中,片刻间就将其焚毁,一些灰烬漂浮在空中,仿佛是在烧纸钱一般。“竖子不足与谋。”
陈康伯恨恨的说道。“陈相公,天下勤王如何?”
陈俊卿随后问道。陈康伯长长的叹了口气,天下勤王?天下勤王的后果太严重了,一旦朝廷下达天下勤王的诏书,那么就表明了朝廷已无力抗金了,已无法抵挡金军了,这将会造成军心、民心更加慌乱,士气也将会一泻千里。同时天下勤王,诸侯带兵进京,最后就算击退了金军,可最后是谁说了算?这个天下还姓赵吗?因此历朝历代,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决不会下此诏书的。可现在陈康伯等人也没办法了,宋军士气已泄,军无战心,见到金军望风而逃、一溃千里,一支军队若失去了战心,畏敌如虎,根本就没法继续作战了,再精良的军械也没用。如此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江山社稷落在谁手中,也比落在金人的手上好。绍兴二十五年,临安朝廷终于下达了天下勤王的诏书,可应者寥寥无几,究其原因,其一是宋施行强干弱枝之策,精锐兵马早已掌握在朝廷手中或抽调到了朝廷,其二是许多地方均是采取了观望之策,甚至一些人已经与金军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