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待漏院,就是五更时分,朝臣等待上朝暂时歇息的场所,待漏院之中有一些官吏,负责为朝臣端茶送水,并观察沙漏,待时辰到了,即宣布上朝。此日将近丑时,平日里这个时候待漏院除了当值的官吏,是没有其他人的,同时是冷冷清清的。可今日待漏院之中却是灯火通明,并且有一些宦官正等候在待漏院之中。宦官们没等多久,宫阕之外就来了四顶软轿,软轿之上有特殊的标志,此表明了轿中之人最起码是朝廷三品以上的大臣,是朝廷重臣。每一顶软轿周围还有许多打着灯笼的护卫、随从,跟随着自家老爷深夜进宫。“落轿。”
随从们随后打开轿帘,韩世袭、李椿年、王刚、张浚四位重臣几乎同时走了出来。关礼见韩世袭等人到了后,连忙迎了上去,拱手唱诺后说道:“诸位相公、太尉辛苦了,请随某家进宫。”
随后关礼安排宫中内侍,两人服侍一人,打着灯笼引路,虽目前正值夏季,可深夜还是有些凉意的,于是关礼为每位重臣均披上了一件红色丝帛斗篷。韩世袭虽已年近六旬,不过多年的行武生涯,练就了一副好身板,步伐依然矫健,大踏步的跟随内侍向宫内走起。皇帝陛下深夜宣召,必有大事发生,韩世袭、李椿年等四人心中均是如此想法。。。。。。勤政殿之中,赵忠信正襟危坐,拿着两封八百里急递说道:“深夜宣诸位卿家进宫,朕心甚歉,不过有两件事情较为紧迫,朕也不得已而为之,此封急递是张敌万、虞允文联名送来的急报,你们先看看吧。”
韩世袭闻言起身接过急递,铺在殿中案牍之上,四人均凑过来一起观看。“西夏内乱?国相任得敬请求出兵相助?”
韩世袭喃喃自语道。赵忠信点头道:“信上所说,事情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的地步了,西夏内乱一触即发,任得敬请求我圣朝出兵相助,对此,诸位卿家有何见解,不妨说来听听。”
众臣闻言均沉默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均是在想如何应对此事,方为最佳之策。李椿年沉吟良久开口问道:“任得敬有多少兵马?夏主李仁孝又有多少兵马?西夏国内是怎样的局势?金朝廷对此事的态度是怎样的?这些情况不了解,如何出兵?”
“李相公请留意书信”韩世袭闻言开口道:“信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据任得敬所说,金此时已经出兵西夏,协助夏主李仁孝平乱,此就表明了金是支持李仁孝的,同时任得敬遣使请求朝廷出兵,也表明了其寡不敌众,表明了任得敬无法抵挡金军。”
韩世袭随后对赵忠信拱手道:“官家,任得敬已经势孤,而任得敬是个汉人,一直仰慕我天朝,因而臣以为朝廷应当助其击败金军。”
韩世袭自始至终都是跟随赵忠信的,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赵忠信,赵忠信此人虽口口声声说,一般情况之下不行险招,可他自河北笔架山起兵以来,哪一次不是兵行险招?哪一次不是置于死地而后生?平阳府如此,滇东如此,广南如此,安南如此,北上勤王亦如此,韩世袭等人早已习惯了。西夏此时内乱,韩世袭估计赵忠信必然要从其中上下其手,大捞特捞,不捞足好处,他就不是他了。韩世袭只是不明白的是好处要捞到何种程度,他才满意。“嗯”赵忠信玩弄着手上御笔问道:“如此,韩相公是赞成出兵了?”
“正是”韩世袭点头道:“西夏一直是金藩属国,与金往来甚密,与我天朝明和暗斗,只要有机会,其必入寇,犯我边关,我天朝不胜其扰。此时正好应任得敬所请,出兵协助任得敬,使任得敬主西夏之政,甚至拥其为西夏之主,如此任得敬必将感念天朝大恩,转而投向我天朝,如此陛下亦可专心对付金人。”
“韩相公此言差矣。”
李椿年开口反驳道:“任得敬何人也?其原为天朝通判西安州事,原本就是我天朝臣属。绍兴七年,夏军攻占西安州,任得敬献其女,极力讨好夏主李乾顺,后得夏官,转而与我天朝为敌,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还能指望他能与天朝交好,共同对付金人?此人反复无常,今日投宋,明日也许就会投金。因而此时朝廷耗费钱粮,出兵相助,助其成为西夏之主,也许会是劳而无功之举。”
李椿年随后对赵忠信说道:“官家,天朝行革故鼎新之举不过数载,一些新政仅仅是初见成效,藏库尚不充盈,与金歇兵也不过数载,兵困民乏。此次若决定出兵西夏,若速胜倒也还好,若陷入胶着,必将会影响天朝新政,必将会影响陛下大业,其得不偿失,陛下,此时万不可妄动刀兵。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微臣伏乞陛下明断。”
李椿年还未说失败的可能,若宋军战败,必将会再次丢失关陇之地,如此又成了龟缩在江南一隅之地了。“嗯,这么说,李卿家是不赞成出兵,如此,对于任得敬所请就置之不理吗?”
赵忠信随后问道。赵忠信心中明白李椿年是个极为谨慎之人,也只有如此谨慎之人,才能掌管大宋财政,才能为户部尚书,不过谨慎之人也有不妥之处,那就是敢于冒险之心不足。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根本不存在完全没有风险之事,什么事情必然会有其弊也有其利,要想开疆拓土,不冒一定的风险是不可能的。难道土地、人口、财富等等会等着你从容不迫,信手拈来?因而赵忠信是赞成出兵的。“非也”李椿年答道:“虽任得敬是个反复小人,可此时我天朝亦可相助之,助其与李仁孝分庭抗礼,可相助分两种,一种是明助,一种是暗助,我天朝可暗地里支援任得敬些许粮草、军械,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我天朝也不会损失什么,不过费少许钱粮而已,同时也就没有任何风险了。”
赵忠信还未置可否,王刚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李相公此举不可行,既然欲相助任得敬,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让人觉得我大宋是首鼠两端。”
“嗯,王卿家说说你的看法,该如何相助任得敬?”
赵忠信闻言问道。王刚闻言沉吟片刻后,大声说道:“陛下,微臣以为不但要出兵,且要出精兵,不但是出精兵,并且必须主力尽出,但主力尽出不是为了相助任得敬,而是。。。”
王刚随后一字一句,重重的说道:“是灭国之战!”
王刚此言一出,顿时将在场的众人惊了个目瞪口呆,除了赵忠信,赵忠信早在数年之前就有了攻灭西夏之心,只不过当时时机并不成熟,隐忍不发而已,赵忠信隐忍不发的同时,也在做着各种准备,数年前赵忠信关陇之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只不过只有少数人察觉了赵忠信的目的,王刚就是其中之一,就连韩世袭也没想到赵忠信一直存有这个念头。赵忠信闻言大喜,不愧为跟随自己多年的老将,自己的心思看来王刚早已知道了。于是赵忠信说道:“王卿家,快说说你的想法。”
王刚闻言说道:“当今之世,宋、金、西夏、吐蕃诸部、鞑靼诸部、辽等国并立,各方轮番上场,是征战不休。目前我大宋宋与各方是处于歇兵状态,然这仅仅只是暂时的,风云变幻,战事随时可能骤起,若宋被强加于刀兵,到那个时候,再奋起反抗,是否显得有些迟了?因而在天下大变之前,我等当有所准备,陛下在广南之时常说的一句话,此时仍在微臣耳边回响,那就是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目前西夏内乱,夏朝政是一片混乱,此时我大军可使任得敬为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攻灭西夏,复我汉室之江山社稷。”
“陛下,诸位相公、太尉,此为我大宋千载难逢之战机,若错过,岂不惜哉?”
王刚最后说道。李椿年闻言问道:“若金出兵西夏,或金趁我主力大军出兵西夏之际,攻打他处,以逼我退军,又当如何?”
“李相公多虑了。”
韩世袭闻言开口道:“金主完颜雍,勤于政事,拔擢人材,整顿吏治,减轻赋役,尊崇儒学,其也在变革,然其变革并不彻底,似是而非,此一也。其二就是完颜雍此人标榜中庸,崇尚无为而治,因而稳健保守有余,开拓进取不足。此时金国北有愈来愈强大的鞑靼诸部,西有高丽,经常袭扰其边境,此时金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敢破釜沉舟,与我天朝决一雌雄?”
兵部尚书张浚此时终于开口道:“我大宋劲旅黑旗军以区区十余万晚人马就击败了金六十余万人,此时我大宋有精兵三十余万,金哪里还敢向我天朝挑衅?陛下,据末将了解,金此时全部兵马最多有十六七万,若他们胆敢挥军南下,我大宋舟师可故伎重演,抄其后路,其必将会不攻自破。”
众人闻言均是大笑不已,同时放心不小。确实是这个道理,完颜亮南侵之后,金舟师折损殆尽,一直无法恢复,确实是金最大的也是无法弥补的致命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