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策荣的事,一直秘而不宣。只有少数的人与沈氏知晓。在白明微找到白晨霜时,她提着一些解暑的绿豆汤,准备去申思阁看望三个孩子。见到白明微来访,她十分诧异:“大姑娘,你……你怎么来了?”
大姑娘是敬称,她作为庶出晚辈如此称呼并无不妥。但未免显得生疏。白明微习惯了,她这位小姑姑和姨奶奶一样,向来谨小慎微,从不轻易逾越她们的本分。见小姑姑一脸疑惑的样子,白明微道:“小姑,先把汤水放下,我有事与你说。”
白晨霜陡然一惊,声音已然发颤:“大姑娘,出了什么事了?”
说着,她自言自语起来,竟是先乱了阵脚:“这几日我一直心神不宁,想着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她胆战心惊,惴惴不安。惶恐得就像迷失在海域里的人,不知前路,难料祸福。但尽管如此,她依旧谨守着本分,小心翼翼。白明微见她如此,也是一阵难受。作为这个家唯一的庶出,小姑姑从小所受的尊卑教育早已根深蒂固,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或许只有生死关头,这姑姑才会放下仿佛与生俱来的小心翼翼,展现出不屈不挠的一面。“小姑。”
白明微淡声唤了一句,脸上没有同情,更无特意为了迁就对方的性情所表现出来的和善。她那么平静。平静得叫白晨霜更是不安。“大姑娘,出什么事了?”
白明微没有隐瞒,单刀直入:“赵襄闯入申思阁,吓到了策荣。”
“哐当!”
食盒坠落在地。汤水遍洒,一片狼藉。白晨霜脸色蓦地变得煞白。她咬牙切齿,双拳紧握,像是恨到了极致:“什么时候的事情?”
但那恨与怒之中,却又隐隐掺杂着一种难以抑制的,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恐惧。这些年的毒打,早已将她打怕。失去孩子的阴影,依旧伴随着她。但身为母亲,她很快便又坚强起来。只要还有需要她守护的人,她就不会这样倒下。于是她咬着牙,竭力压抑内心的恐惧,让自己尽量镇定。白明微道:“就在刚才不久。”
白晨霜又问:“策荣在哪?”
白明微道:“申思阁。”
白晨霜一个箭步地冲出去,却被白明微拉住:“小姑,等等。”
白晨霜含泪回眸,哑声问她:“我怎么等得了?”
白明微开口,仿佛喉咙里塞了沙子,发出来的声音又沙又涩。但她依旧很平静:“策荣被吓昏厥,大夫说情况不大好。”
“什……什么?”
白晨霜力竭般向后退了一步,像是霎时被抽干了力气。紧接着,那悲变成了愤。她怒不可遏,眼白很快有红血丝遍布:“这混账!他竟然……他竟然又害我孩子,我杀了他!”
说罢,她便要往外面冲出去。白明微连忙拉住她:“杀了赵襄也无济于事,小姑,你先冷静下来,策荣需要你。”
白晨霜咬牙切齿,双目噙满泪花。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攥住白明微的袖子,声音带着些许哀求:“大姑娘,你来找我,不只是通知策荣出事那么简单,对吗?”
白明微把手覆上去,握住那只因愤怒和恐惧而兀自颤个不停的手。感受到那只手所散发出的无助,她握得更紧了:“小姑,你听我说。”
白晨霜猛然抹去脸上的泪水,一遍遍重复着:“我听着,我在听着。”
白明微开口,声音格外有力度:“策荣之所以昏厥,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赵襄一定和他说了什么他无法接受的话。”
“心病还得心药医,策荣这是心病。要想让策荣好起来,就得先解决他的心病。”
自听到策荣受伤,白晨霜彻底没有主意。她若是个有主意的人,也不至于挨了这么多年的打,处境没有任何变化,反而让那赵襄变本加厉。对于白明微的信赖,让她把白明微视为希望。她不停点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好,我听着,你说,我都听你的。”
白明微说:“小姑,赵襄的毒,毒害的不仅是策荣,还有你。策荣之所以怕赵襄,是因为他积年累月地看到母亲受伤害。”
“赵襄对你的伤害,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他想保护你,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欺负,最后甚至失去孩子。”
“他的心病,便是对母亲的处境无能为力;他的心愿,便是能让母亲不被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