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城的街道很有讲究,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向四个方向延伸。崔志晖所有能动的部下,全都被集中在四条街上。而四条道路的交汇点临时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之上摆着一大块石碑。昨夜寻/欢作乐的士兵,被卫骁带着亲信押到高台之下,他们被扒去战甲,跪在风中瑟瑟发抖。崔志晖的其余部下见到同袍兄弟被如此对待,虽然不敢闹/事,但无一不愤怒到极点。眼看此事一直悬而未决,白明微也没有现身,众人越发焦灼,整个大街上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百姓紧闭门扉,只有胆大的敢悄悄掀开窗户看一眼。就在那些紧张与不安的情绪沉淀到极点时,一声“白姑娘到”打破了僵局。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议论,向声源所在望去。长街尽头,一道身穿金甲的倩影缓缓走来,火色披风迎风猎猎。战事已歇,烽烟尽散。可这一道身影却让众将士不由自主想起,浓烟不断升起的昨夜,城门口厮杀震天,古旧的城墙漫染斑驳血迹,一道火色大杀四方,威风凛凛。不需要任何特别的言语,长街静可闻针,可以清晰地听到白明微身上战甲在她行走间发出的清脆声响。白明微没有说话,握紧腰间的剑,走到高台之下。她看向石碑片刻,忽然跪了下去。众将士不明所以,只见卫骁拎起一桶朱红的漆,浇洒在石碑之上。随着油漆缓缓蜿蜒而下,一个个名字也随之清晰地显现出来。原来上面刻着字,只是石料太白,未染漆的字迹离远一些便看不见了。恭敬地磕了三个头,白明微站起身,缓缓走到石碑旁伫立。“说,有什么话继续说。”
众将士面面相觑,然而底下依旧一片寂静。白明微目光缓缓漫过在场的人,又道:“今日我站在这里,便是来解决事情的,有什么话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别因为崔将军不在了,尔等便觉得我欺负你们!”
底下还是没有任何声音。白明微也不着急,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明明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可在那双眼睛里竟是什么也寻不着。最后,还是跪在地上的一名士兵开口了:“白姑娘,大战告捷,我等去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你为什么要把我等抓起来,是不是想杀鸡儆猴,拿我等在兄弟们面前为你立威铺路?”
“呵呵……”白明微笑了,那笑声很冷,冷到令人毛骨悚然。她没有立即回答,默默地看向那名说话的士兵。士兵被她这么一看,顿时骇得心房紧收。恐极生怒的他,顿时拔高声音:“你笑什么笑?难道不是么?!”
白明微神色未变,似笑非笑的表情令士兵骇到极点。他索性豁出去了:“为什么不回答?被我说中了吧?你知道我们将军生前看不起你女子的身份,怕我们不服你,所以才搞这么一出!”
“小女子心思!我们都是大老爷们,这里是军中,不是你女人家的后院,你用这种手段就是在侮辱我们!”
白明微还是沉默。那名士兵却越说越起劲。“被我说中了吧?哑口无言了吧?你既然想服众,就得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只要你有那男儿气度,我们不会不服你!”
“但你这种小心机小手段,真叫人看不起!果然女子就是女子,再怎么厉害也没有男儿的胸襟!”
白明微缓缓闭上眼睛,随即又倏然睁开。她一身炽艳,神色却那般清冷,仿若玉琢水洗的面孔,渐渐染上悲色。她说:“你说我小心眼,你说我没胸襟,那么我问你,我问你这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昂藏七尺,却为何能在主将与那么多同袍的血还未完全冷透时,还想着去和姑娘快活?”
“你告诉我,寻常百姓在亲人长辈去世尚且还为他们守孝多年,就算你们没有这个义务,难道一起出生入死那么久,还不值得你们注意一下言行举止么?”
士兵冷笑:“都已经死了的人,又不可能活过来,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活着的时候尽兴一下怎么了?”
“你还想与我们男儿作比,可连我们男儿的乐趣你都不懂,你又怎敢妄言我们的罪过?”
“你知道温香软玉是何滋味么?你知道何为醉生梦死么?不!你不知道,因为你是女人,你体会不了,所以你才觉得这是错的!”
一番话说完,士兵面红耳赤,青筋毕露,显然情绪十分激动。而那士兵的同伙,竟然隐隐发笑,像是士兵说出了他们不敢说的心声,又像是他们乐得看到白明微吃瘪。“住口!”
卫骁实在听不进去,他一声大喝,声震天宇。就算这是一个乱世,礼崩乐坏,很多世人为了生存渐渐迷失本心与神智。但大户人家的姑娘,深居简出,连外男的面都不会轻易见。大姑娘身为老丞相的孙女,那是多么高贵矜持的人,如今听着这些污言秽语,便是一个寻常女子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拥有良好教养的大姑娘。卫骁怒了,简直怒不可遏。这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金鸣山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当家,那周身缭绕的怒火与无形霸气,几乎要将说话士兵的一颗胆给碾灭。他身旁的亲信,同样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就连崔志晖的部下,也觉得这话过了。唯有白明微,自始至终冷静。她制止了火冒三丈的卫骁,淡淡吐出几个字:“上军棍!”
部下把军棍递到白明微手中。“按着。”
白明微吩咐一句,待手下把那名士兵按在地上时,她走到士兵身边。“啪!”
一声沉闷的响,瞬间惊了在众的人。士兵痛得面目狰狞,他气急败坏:“白明微,理亏了吧?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才动手对吧!小娘们,老子不服你!”
“啪!”
“啪!”
“……”白明微不为所动,木棍击打在士兵的臀部。直到士兵血肉模糊,叫骂声渐渐歇止,白明微这才停下,握住带血的木棍,站回适才的位置。石碑上的红漆就像溅洒的猩红血迹,与她灼烈火色的披风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