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起身:“江大哥,李贤昭是秦丰业的妻弟,而薛怀祖是秦丰业的远方表亲。”
“如果李贤昭真的吞了那些种子,那么很可能就是秘密送往薛怀祖手里,然后这些赃物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来源干净的东西。”
“之后他们再把这些东西卖出,换成银子装进口袋,除了饥饿的百姓,谁也不知道属于他们的种子没了。”
江辞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底的熊熊怒火:“不无这个可能,薛怀祖收佃租基本都以粮食为主,他的仓库里堆满了粮食,只要账册一改,再把赃物堆进去,脏的东西也被洗干净了。”
白明微双手按住桌子,脸上显然蕴了怒意:“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要派人去探查一下,一旦得到确切消息,我必定要让他们把吞进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一粒不少!”
白明微的怒火,江辞感同身受。国难当头,却挡不住一些宵小发国难财。这怎能不让他们这些豁出性命去保家卫国的人愤怒?然而他不是那种拱火的人,虽然自己也很生气,但他还是冷静下来,用最平淡的声音,说着最真挚的话:“大哥支持你。”
紧接着,他又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里,是否不够稳妥?”
白明微向他解释:“我会事先调查清楚再行动,免得到时候扑了个空,而且时间也不允许我们耽搁,无论如何,我们必须要在有限的时间内,拿到春耕的种子。”
江辞见她这般笃定自信,悬着的心也不由自主回落:“无论如何?不管多难?”
白明微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无论如何,不管多难。”
……玉京城。相府。白惟墉看着手中的信,忍不住老泪纵横:“胜……胜了……”伺候在侧的青柏吓了一跳:“老爷,这是怎么了?”
白惟墉颤着手把信递向青柏:“我的明微,她胜了!东陵的土地,回来了,我儿我孙的名誉,也都保护了!”
青柏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终于确认不是他眼花,上头白纸黑字写着,边关大捷,五座城池回来了。他忍不住大喜过望,还未开口眼泪便滚了下来:“大姑娘捷报传来,老爷应该高兴才是。”
白惟墉颤巍巍地起身:“青柏,带我去祠堂,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列祖列宗。”
青柏连忙扶住白惟墉的手,搀着他向祠堂走去。痛失儿孙后,这个曾是东陵脊梁的老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那花白的头发越来越少,稀稀拉拉根本束不起来,一辈子没有弯过的脊梁骨,也变得佝偻。他和每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并无不同。因为担忧远在边疆的家人,殚精竭虑的他,又添几分老态,如今连路都几乎走不了了。然而这封家书,终于让他浑浊的双目重现光彩,他枯槁的身躯仿佛蕴满力量,走起路来轻快不少。青柏担心他,一遍遍提醒:“老爷,您慢着些,慢着些。”
虽然嘴上这么劝着,青柏的脚步却并未因此慢下来。他和老爷一样,都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白家的列祖列宗。……另一边,沈氏正在看着小传义前段时间送来的信:娘亲亲启,孩儿在边关一切都好,大姑姑给孩儿找了一位夫子,孩儿每天都在认真读书习武。请娘亲保重自己,不必担心远在千里的孩儿。传义提笔。沈氏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最后才把信在心腹面前展开:“你看,传义的字是不是进步了许多?”
侍女点点头:“小公子的字好看了,和当年小姐写的一样好看。”
沈氏把信抱在怀中,眼眶很快就蕴满了泪水:“吾儿真棒。”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还只是个将近四岁的稚儿。沈氏对小传义的牵挂从未停过,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只有刀剑不入地镇住这后方,才能让远行的家人毫无后顾之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埋怨夫君,怪他说走就走,留下这一大家子与孤儿寡母。但最后,也只是埋怨几句。哪怕她思念夫君都快疯了,哪怕这个时候只要能听听夫君的声音,她在面对那些落井下石想要给白家难堪的鼠辈时,也不至于如此疲惫。末了,沈氏浅浅吟诵那首思念远方服役丈夫的诗——《君子于役》。可她却把“君子”,改成了满心牵挂的“吾儿。”
“吾儿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吾儿于役,如之何勿思!”
吾儿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鸡栖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吾儿于役,苟无饥/渴?”
“阿珺,一切都会好的,对吗?”
正此时。“大少夫人!”
一名小厮边呼唤着沈氏,边健步如飞地跑进来。他太过激动,以至于都未顾得上看路,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他整个人扑倒在沈氏脚边。小厮顺势跪伏在地上,声泪俱下:“禀大少夫人,胜了!边关大捷,我们胜了!”
沈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腾”地站起来,再一遍确认:“你说什么?谁胜了?”
小厮激动得语无伦次:“回大少夫人话,大姑娘率领白家军大败北燕主力军,不仅夺回了五座城池,还把北燕人打得落花流水!大捷呀!”
沈氏终于听清小厮的话,她怔怔地坐回椅子上,却是伏着茶几大哭起来。这数月,她为了守住白家,保护家中的人不被欺凌,她几乎可以说是殚精竭虑,期间不知受了多大的委屈,耗费了多少心力。但她都咬牙挺过来了。现在突然接到捷报,她终于忍不住,把对儿子的思念、对亲人的担忧,还有这些日子担的惊受的怕统统都化作泪水滚落出来。哭了半响,她猛然扯住小厮的袖子,泣声问:“传义怎样?明微怎样?六姑娘和几位弟妹她们好么?”
小厮喜极而泣:“回少夫人,他们都好着呢!大家都好好活着!”
沈氏放开小厮的袖子,连声说了几句:“这就好,这就好……”很快,边关大捷的消息传遍府里上下。这日他们流下的泪水,不比接到阵亡家书的时候少。喜的是胜利了。哭的是这一切来之不易。但是流了满面的眼泪,也掩饰不住捷报传来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