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安静到极致的大殿之中,充斥着紧张不安的气氛。礼部尚书满头大汗,他不时擦了擦汗,浑身肉眼可见地抖了起来。他垂着头抖了许久,这才鼓起勇气站出来,向元贞帝请示:“陛下,臣已将追封的职位与谥号列出来。”
元贞帝的脸色黑得不成样子:“说吧。”
礼部尚书又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脑袋,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禀陛下,八万王师统帅白伯远虽挂帅印,却无武职在身,臣认为可以追封其正三品定北大将军,谥号‘忠义’,即正三品忠义定北大将军……”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见元贞帝的面色与先前没有多大区别,便接着战战兢兢地说道:“白仲远追封为正四品平远将军,谥号‘忠勇’,即忠勇平远将军。”
“白叔远追封为正四品安远将军,谥号‘忠正’,即忠正安远将军。”
“白季远追封为正四品襄远将军,谥号‘忠节’,即忠节襄远将军。”
这追封的职位极为考究巧妙,给白伯远追封的武职品级,与他的文职平级。但是其余三人的武职品级,却超过了他们的文职品级,如此也不算太抬举他们,却也没有太吝啬刻薄。这不仅是因为礼部尚书顾及元贞帝,像这样的朝中老臣,没有一些目光胆识,熬不到如今这个地位。他也是将后世与外界的评说考量在内,白家十数人以身殉国,其情可敬,然这一战除了惨烈悲壮之外,毕竟没有收回城池。若是追赏的哀荣太过丰厚,那么于那些在大捷战役中牺牲的将士并不公平。几番权衡,他做出了这样的提议。元贞帝眉头皱起,但没有否定,他挪了挪身子,道:“还有五人,你继续。”
礼部尚书又是一阵冷汗,他擦了擦额头:“白家大公子白珺领文职正三品,但因其辈分较小,不宜越过父叔。”
“臣认为可追封为从四品虎威将军,不另赏谥号。二公子白璋,三公子白琼,四公子白琪,六公子白瑛追封为正五品校尉,不另赏谥号。”
说到这里,礼部尚书拱手,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以为如何?”
元贞帝虽然极为不情愿,但到底这样的追封,也没有丰厚到刺他眼睛,他当即拍板:“就依爱卿的提议,爱卿即刻正式拟定文书,交由朕御批后,与追封八万一等烈士一起,昭告天下。”
白明微与白瑜闻言,立即磕了个头:“臣替父叔兄长,谢主隆恩!”
事实上,追封的品级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世间,总有许许多多的人负重前行的人。他们有的为信念而战,有的为理想而战,有的则为野心和贪欲而战。父叔兄长,为的是保家卫国的信念,为的是天下太平的理想。他们弃笔从戎,并非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为了守护家国。只要他们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长埋地底,而不是背负着“孬种”的骂名留名史书,这就足够了。这就够了。兄妹俩几乎忍不住红了眼眶。历经艰难险阻,他们终于为父叔兄长正名了!这时,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个家族十一男儿,只剩两个活着,如今白相已老,而七公子与小公子尚且年幼,满门妇孺生活艰难。”
“哀家提议,除了已赏封的三品诰命夫人沈氏以外,这些烈士的遗孀,理应赏封诰命夫人,皇帝以为如何?”
说完这番话,太后目光平静地看向这无比熟悉的朝堂。那时先帝刚走,朝中暗流涌动,不乏一些骄纵的臣子仗着新帝好欺负,就开始肆意妄为。她那二十多岁的儿子面对百官急促不安,缩在御座之上不敢说话。便是她,在帘子后陪着儿子坐了三年,待惟墉捋顺朝纲,她才退居幕后。如今她又来了,来到她曾经叱咤风云的地方。这里没有专门给她竖起的帘子,但此时此刻,儿子陌生而可怕的目光,早已在他们母子之间,竖起了高高的墙。这个结果是她早已预料到的。但她不后悔坐在这里。这么些年为了维护母子情分,多少事情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最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祖宗的基业江河日下。她首先是一国太后,才是一位普通的母亲。母子情分,在她这里本就不该凌驾于国家大事之上。更何况,惟墉递来了先帝的玉佩。惟墉在向她求救,她怎能袖手旁观?元贞帝闻言,唇边竟挂起一抹笑意。那笑容意味深长,裹挟着愤怒与邪恶。可偏偏,他的声音温和得诡异:“母后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