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休沐,陪伴嫂嫂们回娘家。然而期待回娘家的嫂嫂们,却纷纷表示,理应先去二嫂的娘家任府。沈氏说:“虽然二弟妹不在了,但那始终是二弟妹的娘家,二弟妹舍身就义,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理应先去拜会她的父母。”
高也跟着附和:“大姑娘,七弟,大嫂说的是,我们的娘家什么时候去都没关系,但是二嫂那里,应当先去的。”
郑氏与杨氏也纷纷赞同:“大嫂说的是,你们就先去任府,我们都不着急。”
在几位嫂嫂的坚持下,兄妹二人也没有再说什么。晚饭过后,白明微向沈氏要了二哥与二嫂屋子的钥匙,准备去整理几件二嫂的遗物,带去给二嫂的家人留作念想。沈氏知道白明微必定还对二弟妹的离世耿耿于怀,担心她伤心烦闷时没人说心里话。所以不止把钥匙给了她,还伴在她的左右。白明微提着灯笼,与沈氏穿梭于相府里。夜风燥得人难受,扑在面上一阵闷热。沈氏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说:“这玉京城的晚上真是热得难受,明儿我就叫人把冰库开了,送冰块到各屋去。”
“只是传义他们三人却难办了,他们每日都读书到深夜,我也不好让小厮给他们打扇子,免得打扰他们,放冰块又怕他们着凉。”
白明微笑道:“大嫂,何不把申思阁收拾出来?申思阁一共四层楼,四周没有建筑与树木遮挡,只要把窗户打开通风,必定没有这么燥/热了。”
沈氏默然片刻,随即笑道:“这申思阁府是府里的藏书室,的确很适合收拾出来,供他们三个孩子读书。”
只是。这原本是白家七子吟诗作对,读书消遣的地方。不是她想不到,而是她不想这么快就去改变申思阁的用途。如今这些逝去的人,在这个家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了。若是连申思阁也改成传义他们读书的地方,那么还能在何处回忆他们曾经的身影?此时途经后花园。白明微指着墙边的绿竹猗猗,池畔点滴霖霪的芭蕉,还有蓁蓁其叶桃杏和枝叶蔓生的梅树。她告诉沈氏:“烟雨朦胧的日子里,大哥喜欢坐在临轩之中,画下一幅烟雨图。”
“阳光熹微的清晨,二哥会和家中的花匠一起,侍弄这些花树。”
“果子成熟了,三哥定是第一个爬到果树上,摘下新鲜的果子送到三嫂面前。”
“待落叶纷飞之时,四哥总要在这院子里,学着古人悲春伤秋,作几句酸诗。”
“五哥算术学得好,这院子里的布局都是他安排的,你看这些花树参差有序,不多不少。”
“六哥喜欢芭蕉,不是欣赏雨打芭蕉的意境,而是纯粹喜欢玩芭蕉叶,因为总是采芭蕉叶不少挨二哥说。”
“七哥玩心大,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约兄长们聚在这后花园中对酒当歌。”
“大嫂你看,这个家四处都还有他们生活的影子,便是没了申思阁,我们依旧能因为这一草一木,想起我们最亲的人。”
沈氏看向回廊的临轩,仿佛那里有一个君子端方,温润如玉的男子,身着一身宽袍大袖,正在提着画笔作画。四周雨意氤氲,朦胧的烟雨模糊了他风华迤逦的身影,也落入了他的画里。沈氏笑了起来:“明微的话,我明白了,明儿一早,我便把申思阁收拾出来,供这几个孩子读书。”
白明微道:“传义能在他父亲曾经学习的地方读书,一定也会高兴。”
沈氏笑而不语,与白明微一同走过长长的回廊,拐入白璋与任氏所居的院子。任氏的嫁妆与伺候任氏的陪房,都被送回任府,而伺候白璋的那些人,也各有了新的安排。曾经住了一个小家的院子此时空落落的,但因为有沈氏尽心维护,依然干净清雅。院子里种的两棵桃树,果子已经泛红,因为曾得二哥精心照管,果子的个头都很大,惹人垂涎。沈氏道:“再过几日,我叫人摘了,分给府中众人品尝,二弟若是能看到他种的桃树开花结果,福泽家人,他一定欢喜。”
白明微笑道:“好。”
“知啦……”房门被打开,白明微把里面的蜡烛点燃,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干净整洁的雅室。沈氏走到柜子前,轻轻拉开柜子。“虽然二弟妹把命留在了途中,但是她的些许遗物却被带了回来,我亲手洗干净,放到这柜子里收着。”
“你过来看看,可有什么能够收拾出来,送去二弟妹的家中,交给她的亲人留作念想的?”
白明微秉烛走过去,目光霎时被一方素帕吸引。她识得此物,边疆数月,这方帕子二嫂从未离身。二嫂用它擦过自己因疼痛而流出来的冷汗,也擦过自己伤心欲绝时落下的泪。好几次她看到二嫂端详着这方帕子发呆,虽然二嫂什么都不说,但她知道这方帕子有着特别的意义。香石竹。代表着对母亲的爱。在那些个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二嫂一定也想念过远方的母亲,所以才会不时握着这方帕子发呆吧?白明微找了个盒子,小心翼翼地将这方素帕装了起来:“大嫂,带它就行。”
沈氏叹了口气:“明微,且先不说任家对我们家唯恐避之不及,就说二弟妹的死,任家肯定全都怪在你身上。”
“明日/你们上门,少不了刁难,实在不行,我和七弟走这一趟,要不你就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