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县衙之中,庆功宴上,觥筹交错,然而高冲竟是滴酒不沾,万玄等人不敢言语,而李孝恭便是不会顾忌,凭他现在跟高冲的关系,已经是算是甚为亲近,当即问道:“攸之如何不饮?”
李孝恭知道高冲绝对不是因为情绪问题,自打开宴以来,万玄、林之松等人推杯换盏,好不痛快,然而高冲却好像若有所思,“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李孝恭亦是放下酒杯,郑重问道。 林之松等人闻言亦是收敛声音,静静看着,高冲见状便是直说道:“大王,萧梁水军新败,江陵空虚,我想迅速出兵,乘胜围攻江陵,要知道如今岳州、交州等地的梁军正在赶来,拖延一日,便给了萧铣一日的缓冲时间”。 听得这话,李孝恭的脸色亦是肃然,沉吟点头道:“攸之所言有理,只是我军刚刚经历大战,唯恐士卒过于劳累啊”。 高冲当即说道:“可以换防”。 “换防?”
李孝恭眉头一挑。 “正是,让今日大战的士卒来防守枝江城和百里洲,我率原来的守军直奔江陵”,这个问题高冲亦是早就考虑到了。 见得高冲如此坚定,今日之胜亦是有赖于高冲,李孝恭自不会多说,当即点头同意,“攸之放手去做,待我整顿枝江兵马后便即刻赶赴江陵”。 高冲兴然领命。 “何时出发?”
李孝恭继续问道。 “现在天色已晚,我现在传令,明日天一亮便直击江陵”,高冲略显激动的说道。 “枝江和百里洲的守军不过五千人”,李孝恭捻须笑道:“攸之若是凭借五千人击破江陵,那此战将足以名震史册了”。 这虽是一句玩笑话,但在场众将也觉得这不可能做到。 江陵作为荆楚之地一等一的大城,临江而筑,很是雄伟,而且萧梁号称兵马四十万,如今虽是遣散各地,但江陵作为国都也必然是重点守卫,五千人欲破江陵城,难于登天。 江陵城,萧梁皇宫,一处偏殿里,萧铣身着常服,端坐在主位,沉默不语,两侧婴儿手臂粗的蜡烛不要钱一样的燃烧着,火光映照着萧铣的脸色阴沉森然。 良久,萧铣方才张张嘴,喉咙竟已嘶哑,“文士弘战死,两万水军全军覆没……唐军,便真的无敌吗?”
话音落下,殿中三五人低头不语。 “说话啊!”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萧铣终于爆发,噌的站起身,一脚踹翻案桌,指着那几人怒吼,“尔等平日里叫嚣着我大梁拥兵四十万天下无敌,现在怎么一个个不说话了”。 见得其他几人不敢言语,中书侍郎岑文本身为当朝宰辅低声说道:“陛下息怒,岳州、交州的大军正在路上,不日即到,各地兵马亦在召集,一旦我军成功集结,而唐军孤军深入,那个时候便是我军反败为胜的时候”。 听的这话,萧铣脸色稍霁,“二州援军何时到?”
这二州也并非单单指的是岳州和交州,岳州便是湘楚之地的梁军,以岳州兵马为主,交州便是岭南之地的梁军,以交州兵马为主。 “前日通报,岳州兵马已集结完毕,料想明后两日可到,交州路途遥远,尚未汇报”,岑文本如实回道。 岳州距离江陵三百余里,亦是靠近长江,江陵在岳州上游,从江陵顺江而下到岳州乘小舟一日可到,但逆流而上的话最低也需要两三日了。 江陵在枝江下游,文士弘全军覆没后,江面上随处可见的尸首、破烂的船板,顺江飘到江陵城外,江陵百姓不由得人心惶惶。 随着东南西北的战败不断传来,萧梁的臣子百姓开始为后路筹谋了,萧铣寄希望于岳州、交州的援军,但普通百姓可不会去想那么多。 百姓只知道东边的唐军攻占安州、北边的唐军攻占长林、西边的唐军攻占枝江、南边的唐军攻占武陵,这四面八方的唐军势如破竹,一步步合围江陵,这萧梁眼看又双叒叕要亡国了。 为什么说又要亡国呢,因为萧梁自从梁武帝萧衍代齐建梁之后,至今一百余年,已经亡国五六次了,对此江陵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了。 “岳州兵马足有五万,足可抵御唐军,而交州更是近十万大军,大梁兵多将广,陛下无须忧虑”,楚王郑文秀一脸从容的说道。 萧铣闻言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萧梁占地甚广,兵马众多,这就是他敢于实行休兵屯田的底气。 直到如今,萧铣亦是不愿意他休兵屯田的策略有误,在他看来,外敌固然可怕,但内贼更应及时铲除,否则他寝食难安。 然而对于郑文秀这话,宰辅岑文本却是并不认同。 见得岑文本摇头不语,一副皱眉忧虑的模样,郑文秀顿时不愉,阴测测的问道:“岑相公有何高见?”
萧铣顿时看向岑文本,不得不说,萧铣虽是诸多缺点,但能做到一方诸侯,亦是有几分识人之明,无论是文士弘还是杨君茂都是良将之才,而中书侍郎岑文本更是大才。 岑文本出身南阳岑氏,乃是东汉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之后,其祖父名叫岑善方,跟随萧铣的曾祖父萧詧重建西梁,官拜吏部尚书。 岑文本自幼聪慧敏捷,博通经史,十四岁时,其父虞部郎中岑之象蒙冤入狱,岑文本慷慨陈词,为父申冤,名声大震。 其祖父詧岑善方便是西梁的开国功臣,有着这层渊源,萧铣迁都江陵,建国称帝后便征辟岑文本,加以重用。 岑文本亦是不夫其少年成名的诺大名声,出仕萧梁后,举贤任能,处理政务很是得体,深受萧铣信任,岑文本虽是官拜中书侍郎,但萧铣从未任命过中书令一职,如杨广任命虞世基为内史(中书)侍郎一样,名为侍郎,实则代行中书令(内史令)之权。 “陛下,交州刺史丘和,长史高士廉与李唐可是关系匪浅啊”,岑文本叹道,“一旦李唐劝降,交州兵马何去何从,尚未可知”。 一听这话,萧铣顿时震怒,“他敢?十万兵马,千里之地,他敢归附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