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街巷寂静。大街小巷不见人影,除了远处偶尔响起的几声犬吠,再无其他声音——直到一对人马的出现。马蹄声和车轮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队人马穿过大街,向着永宁河方向去。静静流淌的永宁河上,一行灯火辉煌的倒影波光粼粼。夜已深,但此处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这地方,便是有名的烟柳之地——永宁长巷。永宁长巷有一片红楼楚馆,乐坊舞阁,是男人们寻花问柳,寻欢作乐的好去处。生意好的时候,长巷里丝竹不断,莺燕之声通宵达旦。永宁长巷里,生意最好的当属最大最豪华的群芳苑了。群芳苑有三处院落,风别以“天”、“地”、“人”区别。“人”是最热闹的别苑,因为这里招待的客人不分贵贱,有钱就是主儿;“地”招待的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所以相较“人”会安静一些;最后的“天”招待的都是达官显赫,非寻常人能够进入的。所以,“天”字别苑最是雅致,外围还有甲士护卫。刚才那队人马,此时便通过一条专属通道来到了群芳苑天字别苑。护卫见之,询问身份。马车车窗的帘子掀起一角,护卫打灯近前一看,惊骇不已,连忙抱拳颔首,“见过殿下。”
南宫律阳二话不说,下了帘子。那护卫连忙请他入内。马车进入苑中,南宫律阳下车。早有三五名小斯上来伺候,但都被南宫律阳喝退了。南宫律阳令随从们在此等候,便径直进入阁楼。阁楼有三层,每层六七不等的厢房雅室。这些厢房雅室大都都已被人长期租用,南宫律阳当然也有一间。他现在来到了室内,坐了下来,室内的女子正要给他斟酒按摩,却被他喝退。女子们悻悻地退下,不一会儿,群芳苑的老板闺娘便笑盈盈地出现在南宫律阳眼前。“殿下大驾光临,我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闺娘行礼道。“不谈这个,我的人呢?”
南宫律阳问。“殿下随我来。”
闺娘起身,走出房间。南宫律阳跟上,两人来到了闺娘的厢房里。只见香闺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南宫萱儿。原来,南宫律阳藏人的地方,不是什么密室宝库,而是人来人往的青楼。大隐隐于市,这是曹正教他的。也正是这个地方,完全出乎南宫弘昌的意料之外。以至于南宫弘昌跟踪他到此地时,十分惊讶。“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把人藏在这个地方。”
南宫弘昌自责道。“对他而言,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公孙寂道。两人均是布衣打扮,来到了群芳苑对面的飘香园的一间厢房里,正站在窗前,望着群芳苑。因为担心会被人认出来,所以他们才没有跟到群芳苑。“若萱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南宫律阳!”
南宫弘昌死死地盯着群芳苑,眼里满是怒火。公孙寂却有种不安的感觉,“殿下,我想进群芳苑探一探。”
南宫弘昌疑惑道:“为何?不是说好了待南宫律阳将萱儿带出来后中途拦截吗?”
“我实在放心不下。”
公孙寂语气沉重。南宫弘昌寻思了一会儿,说:“那好吧,小心行事。”
公孙寂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厢房。南宫弘昌亦在随后离去,去布置任务,做好拦截的准备。群芳苑,天字别苑,闺娘房间内。南宫律阳看着形容消瘦,脸色苍白的妹妹南宫萱儿,心中涌起一股内疚。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喝酒,就不会酿成今日之结果。但他却没有半点悔意,因为他从小就喜欢南宫萱儿,即便他们是兄妹。他永远记得,在他最无助的、最绝望的时候,是南宫萱儿温暖了他的心房,让他重新振作。虽然他和大哥南宫弘昌名义上都是一母所出,但宫里曾有流言,他的生母根本不是皇后,而是一名不知姓名的女奴隶。正是因为这个流言,他被人看不起,甚至被别的皇子欺负。这时候,是南宫萱儿安慰他,给他鼓励,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并在朝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待他长大、并且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他开始调查关于自己当初那桩流言的真伪,结果得知,那根本就是事实。没错,他并非皇后所出。真相令他难过、怒愤、忌恨。他难过是因为皇后视他如己出,却瞒着他;他愤怒是因为生母的一生坎坷,明明没有犯错,却被父皇狠心毒死;他忌恨,是恨天道的不公。恨自己的生母为何不是皇后,皇后是多么慈祥的母亲啊。同时,他也恨自己,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生母。他更恨,那个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父皇!因此,他想要坐上龙椅,来矫正父皇所犯下的所有过错。来弥补他与母亲失去的东西。“殿下,当断则断,该舍弃时就要舍弃!”
——卫玲珑的话忽然在南宫律阳耳边响起。看着南宫萱儿,南宫律阳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事到如今,南宫萱儿显然已经是一个累赘。一个能让他功亏一篑的累赘。“她一直这个样子吗?”
南宫律阳问。“是的,先后已经请来了十名各地的名医,都对她的病况束手无策。”
闺娘摊开手,无奈地摇头。“这么活着,也很痛苦吧。”
“可不是么,生不如死呢。”
闺娘同情地说道。南宫律阳下了帘帐,令闺娘将他的随从叫来。不一会儿,随从们来到房内,还带来一口棺材一样的长匣子。这口匣子比棺材要小很多,正好容得下一个人。随从们听命将南宫萱儿裹在被子里,再放入匣子中。在他们正做事的时候,南宫律阳想起一件事情,就问闺娘:“近日有形迹可疑的人来过吗?”
“形迹可疑的人?”
闺娘不太明白其所指。“打探她消息的人。”
南宫律阳朝床上瞥了一眼。“没有。”
闺娘的回答令人意外的干脆。“真的没有?”
南宫律阳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确没有异状。”
闺娘语气肯定。并无异状……那南宫弘昌如何查探到萱儿的所在呢?等等,他既然知道萱儿出了事,怎么还有心情设宴饮酒?南宫律阳察觉到了反常之处,不安涌上心头。他忽然迈步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望出窗外。夜色下,对面阁楼的窗户透出零星的灯光,不知为何,南宫律阳感觉有人正在盯着他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