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北辽人去路的人,便是佟愈。佟愈向拓跋扬等人深深鞠躬,表示歉意。拓跋扬没有领情,冷冷道:“佟大人,你何必向道歉呢?本王还要感谢你呢,正是你让本王看清了你们梁人的虚伪嘴脸,下次再见面就是敌人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领着人马从佟愈身边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笼罩了佟愈。夕阳下,这位老人显得格外的悲凉。北辽使臣一事,刘天琪自是要想百官给个说明。佟愈揽下一切罪过,被革去一切职务,送还家乡养老。他本是国丈,女儿佟皇后也还在得宠中,秦洪等对头们也不敢对他落井下石。佟愈离开京城那日,正是秦洪去给他送行。两人在路边的树荫里聊了一会儿:“北辽人本性难移,害苦了太傅呀。”
“我已经不是太傅了,秦大人何必客套呢?”
“我只是觉得佟大人冤呐。”
佟愈冷笑一声,“呵!我走之后,你该是尚书令了吧?”
秦洪表情失望,叹道:“若是如此那就好了……”他看着还算豁达,其实心里正烧着一股火。是他绊倒了佟愈,可上位之人,居然是另一位侍中范黎。佟愈笑了,“看来皇上还是圣明的。”
说完便转身上了马车,疾驰而去。一阵微风吹过,秦洪忽然不寒而栗。之后就一直琢磨着佟愈临走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为此两天都没睡好觉。……绵绵细雨可是困住了不少在路上长途跋涉的旅人。叶大夫、丁香菱以及抚琴女一行人就被困在了一个小镇的客栈内。雨已经下了两天了,断断续续,时大时小。因为抚琴女脸上的病情不得沾手,所以他们只能等待天气好转了才能继续上路。抚琴女平时都会带着一顶挂着黑纱的兜里,黑纱罩住了整个脑袋,人们看不到她的面容,就不会被她吓到,更不好感到猎奇。一到下雨的日子,抚琴女脸上的疮就疼的厉害,因此在客栈里总能偶尔听到她痛苦的哀嚎。这声音听着怪瘆人的,本来是不受客栈欢迎的。不过叶大夫出手阔绰,给了不少银子,在这经营的淡季,客栈高兴还来不及呢。这天下午客栈里来了一些客人,是一位老爷和他的仆人。老爷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休息,等待仆人在柜台定房间。这时候,抚琴女的哀嚎声传了过来。见那位老爷感觉奇怪,小二便无奈地向他说明了抚琴女的情况。好像是客栈大发慈悲才没有将她赶出去一样。那位老爷并不介意对抚琴女的情况,反正他也只是住一个晚上。入夜时分,那位老爷在大厅里吃晚饭,一曲悠扬的琴声从楼上飘下来。小二告诉他是抚琴女在弹琴,他便听的入神,一度忘了自己正在吃饭。直到曲子结束,他才拿起了筷子,但眼里尽是惆怅。丁香菱带着抚琴女出来散步,下楼后经过那位老爷的身旁时,抚琴女停下了脚步。“老爷是当官的吗?”
她问道。那位老爷感到很意外,没想到父抚琴女会与他搭讪。“之前是,现在不是了。”
“看来是为大官呀,因为何事被革职呢?”
“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我会相面。”
那位老爷笑了笑,“姑娘还看出什么来了?”
抚琴女问是否能坐下。那位老爷道了声“请”。抚琴女坐下后便透过黑纱端详着那位老爷。那位老爷虽然看不清抚琴女的容貌,但能感觉到黑纱后面有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原来如此。”
“姑娘看出什么来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佟太傅吧。”
那位老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没错,他正是佟愈。佟愈很好奇抚琴女是怎么看出来的。抚琴女只说是猜的,最近出事的朝廷大官也就只有佟愈一人。佟愈很是欣赏抚琴女的机智。“佟大人就这么从朝廷里退下来了,实在有点可惜呢。”
“老夫老了。”
“或许是吧,佟大人还是不够狠心。否则可能又怎么会败下阵来呢?”
“姑娘知道朝中之事?”
“略知一二吧。”
佟愈叹息道:“皇上就没想过与北辽建交结盟,北辽也不愿意俯首称臣,这桩事情本就不能强求。”
“或许是没有人能看到关键之处吧。”
佟愈眼睛一亮,忽然就觉得眼前的女子很不简单,“姑娘有何高见,老夫洗耳恭听。”
“如今的大梁国运蒸蒸日上,皇上高枕无忧,皇上当然不会看重与北辽建交一事。倘若佟大人一开始就暗示南方魏国一直对大梁虎视眈眈,阳奉阴违,皇上若不想腹背受敌,就得认真考虑与北辽建交一事了。”
听到这里,佟愈已经忍不住啧啧称奇了。同时也懊悔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他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原因其实是魏国这些年来一直都安守本分,没有威胁到大梁的迹象。抚琴女又接着说道:“再就是发生了辽人侵犯民妇一事,佟大人要想查清此案就必须取得皇上的全力支持。短时间内有人从中作梗根本就查不出什么。佟大人就应该跟皇上说是魏国的细作忌惮大梁和北辽结盟而设计陷害了北辽使臣。以这一点为方向去调查,还怕皇上不配合么?”
佟愈肃然起敬,向抚琴女作揖一拜。“姑娘这番话真是如雷贯耳,老夫沉浸官场多年,居然没有姑娘这般缜密的心思,惭愧,实在是惭愧呀!这一国大计,就这么毁在老夫手中了……哈哈哈……”他懊悔不已,都开始嘲笑自己无能了。抚琴女道:“其实错也不全在佟大人,是皇上不会用人。恕我直言,佟大人为人正直,才能也是有的。只不过还配不上尚书令之位,做个御史大夫就足够了。”
说完,她站了起来,叫上丁香菱往门外走去。佟愈赶紧追了上去,问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抚琴女头也不回地说:“当不起,而且也没有必要。”
望着抚琴女远去的背影,佟愈怅然若失,自叹不如。“这小姑娘似乎很了解老夫呀……还有朝廷的事情她也知道不少。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为了了解这位抚琴女的事情,佟愈特意在厅堂里等待抚琴女散步归来。可是抚琴女已经累了,直接回房间休息去了。次日一早,佟愈便在大厅里等候抚琴女。昨夜听了抚琴女一番话,他觉得受益匪浅,同时心里还有一些疑问想要得到解答。“这位老爷,您不必等那位姑娘了。”
店小二走了过来,“那位姑娘一早就离开了。对了,她有句话让小的带给老爷。”
佟愈非常遗憾,但听到有话留给他,边急忙询问。“她说,既然已经置身事外,就不必再自寻烦恼了。”
佟愈听后呆了片刻,随后含笑道:“也罢,回去好生颐养天年吧。”
忽然之间他变得豁然起来,不再关心朝政上的事情,也不再对北辽使臣一事耿耿于怀。就这样他活到了耄耋之年方才离世,身后仍追封为太傅。不过追封他的皇帝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