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进了一个时辰,便停在了城隍庙外,虽庙址偏离京城中心,但到此祈福的善男信女却常年络绎不绝。云淑在秋月的搀扶下,缓缓地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只见此庙楼阁参差,山石峥嵘,布局细腻、设计精巧,让人不觉眼前一亮,心旷神怡。“素闻京城的城隍庙有奇秀之誉,今日方知百闻不如一见,真是玲珑剔透,佛韵沁人。”
云淑不由得恭敬地鞠躬行礼,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小姐,这城隍庙是道观吗?”
秋月似懂非懂地问道。“是呢,城隍庙里供奉着守护城池的城隍爷,一般由有功于地方民众的名臣英雄充当,我到此为爹爹祈福,便是祈愿城隍爷能守护城池,守护爹爹一样刚正有抱负的民官。”
“小姐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城隍庙被您这么一讲,当真就神秘了起来。”
路辰在一旁半开着玩笑,三人相视一笑,便先后往庙里走去了。进得道观,道士们依流程为三人请了香火供奉,尔后领着云淑行三叩首,求了一支签文,云淑看着签文沉吟半天,却始终摇着头,似明非明地踌躇着。“这位小姐,观内近日邀请了一位解签高人驻守,若有需要,可移步道观后堂,请其为小姐解说一二。”
一道士见云淑左右为难,便上前提议道。“这便太好了,有劳道长带我前往。”
云淑紧锁的眉头松了松,礼貌地回过道士,便让跟辰在外等候,自行与秋月前往了后堂。“小姐这签乃是一支中上签,并不难解,只是匿藏了一个道理。”
解签道士接过签文,稍作通读,便一脸淡定地如是说。“还望道长赐教。”
云淑一见解签人面相,便知确有仙家风骨,一听声音气概,更是肃然起敬,心中已然十分信任。“在自然界里,优胜劣败,弱肉强食,是很常见的现象,包括植物在内,只有长得高的树,才能充分享受阳光雨露的沐浴与恩惠,从而更好地生存下去,除此之外,强者还要懂得知彼知己、互相制衡的微妙关系,方能保持环环相扣、绵延不断的福祉。”
解签道士侃侃而谈,句句切中要害。“道长一言,真如醍醐灌顶,让小女子受益匪浅……”云淑一听解析,茅塞顿开的感觉一下子激活了神经,也才真正明白,若正义之辈常甘居人后,甚至被丑恶之非所压制,那么便极难生存下去,连生存都无法保证,又如何与之抗衡。“只是,身为女子,若想成为强者,又如何向往高处呢?”
云淑虽然明白了道理,但仍冒昧地向道长再次发问,希望能为云家求得一条适合自己向上的路。“普天之下,莫非王法,王法之所在,便是强者云集之处,只有与强者过招,方能愈挫愈勇,激发潜能,成为邪不压正的真正强者。”
解签道长说完这句话,掉转头去,“小姐冰雪聪明,眼下或有这样的转机,是非成败,也就在您的一念之间,贫道言尽于此,就退告退。”
“多谢道长赐教。”
云淑还没得及再多说一句话,那道士便已三两步跃离了后堂,只留下心中五味杂陈,又似望见曙光的云淑。“小姐,看您心情不错,是不是一支上上签啊?”
见云淑脚步轻盈地出了道观,路辰忙上前追问道。“路大哥,你猜错了,签是中上签,可那解签人是个高手,一下子让我们小姐得到了比上上签还受用的点拨。”
秋月由衷地为云淑感到高兴,虽然她也不知道云淑究竟获得了什么,但以她对云淑的了解,她肯定是不虚此行。“那便好,小姐,我们这就回府吗?”
路辰问道。“嗯,天色还早,难得出来,我们找家面馆吃个便饭,到街上逛逛再回去吧。”
云淑心情确实不错,一改往日闭门不出的风格,倒让秋月高兴坏了,忙不迭地点头示好。三人进得一家百年面馆,寻一偏僻的位置坐下,点了三份招牌面,便观察起了面馆的环境,所处位置正临窗,外头人来人往,云淑又不禁想起了解签道长的话。“听说皇上下达了选秀令,择天下德贤兼备之女子入宫选秀,你家清玉可以去试试,长得好又琴艺出众。”
三人的面方端上来,便听得临桌的人提起选秀之事,“这选秀哪有咱平头百姓的份儿,都是要看门楣与声望的,再说了,我还舍不得清玉被关到宫去了,说是享福去了,稍不留心也是灭顶之灾。”
另一人毫无兴趣地回道。“也是,听说宫里的郦贵妃是个狠角色,就算真进去了,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又不知有多少良家女子要受她的欺负。”
两人唏嘘不已地谈论着,话进了云淑的耳朵,也揪起了她的心。“莫非这便是天意,天意提醒我,唯有进宫之路,可以变强变大,帮助父亲现实抱负??”
云淑吃着面,心里却为之一动,久久不能平息。“文书哥哥……哦,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忽此时,她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傅文书,矛盾的神经开始盘根错节,让她无心进食,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小姐,怎么了?”
云淑高涨的心情,突然低落了下来,让秋月也好生奇怪。“没事,可能是累了,吃不太进,你们吃,不要管我。”
云淑回过头来,恢复了笑容,安慰着让二人吃完,随后便以乏困为由,一同回了府。“爹,我回来了。爹,你,你不能再喝酒了。”
云淑回了府,先到书房看了父亲,只见云华对着案卷发呆,旁边依旧摆了一个空酒坛子,云淑便知父亲今日又借酒浇愁,麻痹自己。“云淑啊,爹没事,喝几口人畅快些,听说你今天出去散心啦,出去好,走走好。”
自从云华每日喝酒,不仅话多了起来,情绪也消沉了许多,让云淑看了十分心疼。“爹,弱肉强食的道理您听过吗?您不要再喝酒了,相信我,会有转机的,只要我们坚信……”云淑借道士的话,努力劝导着父亲。“云淑啊,爹一直坚信,邪不压正,坚信公平与正义的存在,可现在,爹,爹无能啊,爹就是个笑话,上对不起天恩,下对不起百姓啊……”云华的情绪突然就翻涌了开来,抑制不住地吐露着心声。“爹,我知道,我知道,可您一定要保重好身好才行啊,女儿已经想到办法了,您千万不要急……”云淑扶着父亲坐到长塌上,一边说着,一边拿开他手边的酒壶,还想说点什么时,才发现父亲已沉沉睡去。“爹,要在京城中立足,要想为正义博得发言权,就必须有靠山与权势,女儿想好了,只有进宫,对,我要进宫,我不愿您与母亲一样,最终都在欺压与无助中,不明不白地消失……”云淑捏紧了拳头,弱小的肩膀笔直地挺立,望向书架的最高层,坚定地自言自语道。回到闺房,云淑久久不能入睡,她起身,想找一本书看,却翻出了几十封傅文书写给她的信件,一边看着,一会儿笑来一会儿哭,最后掩面痛哭,不能自已。“文书哥哥,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只是云淑……恐怕要辜负你了。”
哭了一阵,云淑拭干眼泪,在内心进行着最后的抉择,要想进宫,则势必要与博文书划清界限,若非当下是非颠倒,云淑一直都把傅文书视为自己的良配,既知书达理又高大帅气的傅文书,也定能对她专一深情,两人或许能幸福地度过一生,可眼下,云淑似乎别无选择,倔强的她,要为父亲搏一搏,更要为自己,为天下弱者搏一搏,哪怕牺牲自己的幸福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