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是不可能问何爷爷的。小时候问了多少遍，何爷爷都不肯说实话，只说她妈是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的。当时医疗条件差，一尸两命。何苗知道里面肯定有隐情，何爱军也不会告诉她。索性也不问了。掏出十块钱，没有给何爱军，而是直接去医院的收费处付费。何拥军的伤口重新消毒缝合后，又拿了点药。原本何拥军被人挖了肾，是要住院观察的。可是他没有钱治病，而且又拿了药了，执意不肯留在医院里。缝合加上药总共四块八毛钱，何苗把钱给付了。何拥军在弟弟的搀扶下，要回家去了。“爸，你这就回去吗？”
医院门口，何苗喊住了他，看到何拥军突然佝偻的身躯，突然心里百感交集。这个男人生了她，却没有养她。如今遭了这么大的罪，何苗心里也不落忍。岂知，何拥军只是不耐烦的扫了何苗一眼，问：“干啥？我知道医药费是你付的，我没钱，还不起。”
硬邦邦的话，像锤子一锤闷到何苗的心里，沉甸甸的疼。“你眼里只有钱吗？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一日夫妻百日恩，从何拥军震惊的眼神中，何苗知道，他忘了。何拥军是忘了，他都疼的不行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语气到底缓了一些：“那你去给她上坟了吗？”
何苗：“我去过了，爸，你呢，你难道不去看看我妈吗？”
何拥军的眼神闪过一丝厌恶，一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一直出了大门口，何拥军重重的吐了口浓痰，跟一旁的何爱军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何苗似乎听到‘贱人’‘不配’什么的。就看何爱军扭头瞅了何苗一眼：“大哥，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你闺女还在那。”
“呸，老子有儿子，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谁稀罕谁领走。”
何拥军骂骂咧咧的回去了。何苗微微眯着双眼，面沉如水。“真是活该，用得着的时候是闺女，用不着就泼出去的水，也罢，权当没有这个爹。”
何苗也不稀罕，她倒要看看何拥军没了一个肾，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顾振国也听到了何拥军的话，无奈的叹口气，拍了拍何苗的肩膀：“我们回去吧。”
何拥军如此重男轻女，这个家以后还是少回。“刚才回家没有见到爷爷。”
何苗担心何爷爷，可这个时候回家，显然不合适。张爱平被通缉，耿氏肯定不待见她，她这个时候回去好像是看他们一家笑话一样。顾振国则揉了揉何苗的脑袋：“我问过邻居了，他们说爷爷去买东西了，爷爷这几天肯定是为咱们的婚事忙碌，你就不用担心他了。”
俩人的婚期就要到了，原来买的东西也买的差不多了，何爷爷一大早来县里，就想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没。顾振国拉着何苗也一起去了供销社，又买了一些糖和瓜子，还买了五十斤细面。果然，在供销社门口碰到了何爷爷。“苗啊，你们俩也来买东西那，咋没骑个车呢？”
何苗一看到何爷爷，像小鸟一样飞扑过去：“爷爷，我去我妈上坟了，没看到你，没想到你在这儿。”
何爷爷笑呵呵的指着背筐里的东西：“你这不是要办喜事了，我看看还缺啥不缺。”
对比何爷爷的疼爱，再想想把她当工具人的何拥军，何苗有点想哭。疯狂的摇摇头：“爷爷，我什么都不缺，你留着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就行，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活着，开心的活着。”
何爷爷并没有买太多东西，陪嫁的盆，刷牙缸子和牙刷买了一对，但是，他把何奶奶留下来的一些散碎银首饰一包给拿了过来。何爷爷笑着给何苗擦擦眼泪，把那包首饰打开，里面是一对崭新的银手镯。原来，何爷爷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把那些碎银子给融合成一对新的首饰，给何苗陪嫁。“给你的，别哭了，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这是给你的，本来想等你结婚前给，既然碰到了，就给你吧。”
说着何爷爷把手镯给何苗亲手给带上。银饰并不值钱，但是那个年代也算是贵重的陪嫁了。破四旧的时候，把一些金银首饰都给上交了，这是何奶奶偷偷的藏了些。原本说是留给闺女和儿媳妇的。结果闺女没有生一个，俩儿媳妇也没有一个省心的。何奶奶去世的早，何爷爷索性都留着，谁也不给。但是经过这一次的生死关卡，何爷爷知道何苗是最孝顺的，从箱子的最里头翻出这些首饰，要重新做过，给何苗当嫁妆。何爷爷可以说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何苗了。何苗带着明晃晃的手镯，也知足了。管他亲爸还是亲妈，都离她太远了，只要何爷爷没事，她就放心了。珍惜身边人，比什么都重要。“谢谢爷爷，这手镯真好看。”
何苗带手上，很是喜欢。何爷爷看着也欢喜：“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走，回家去吧。”
三个人一起往家走，纸包不住火，何苗还是把何拥军被张爱平割肾的事给说了。何爷爷听了也是大吃一惊：“是张爱平那小子吗？唉，真是个祸害。早就跟你爹说，要么就把那孩子当亲儿子教导，要么就别管，现在好了，你爹是自作自受呀。”
说起来何拥军也很为难，儿子不是自己的，管的多了怕他嫉恨，管的少了也无济于事，索性不管吧，耿氏又在耳边责怪他。后爹不好当，管来管去成仇人了。如今张爱平潜逃在外，何拥军被挖了一颗肾，夹在中间的耿氏里外不是人。果然，何拥军回到家里之后，就把耿氏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并声称再也不准张爱平回到这个家。要是耿氏再收留张爱平，就连她一起轰出去。别看他还病着，打女人的劲儿还是有的。何爷爷上了年纪虽然心疼儿子，也不想管他们的事情了，满心满眼都是何苗的亲事。到了村口，顾振国和何苗想送何爷爷回去，何爷爷却不让：“你们村子更远些，回去还不耽误吃午饭，赶紧走吧。”
何家庄离县城近，顾家村离县城远，何苗他们还要走一段路，况且顾振国身上还背着几十斤东西那。也没矫情，顾振国和何苗回顾家村去了。俩人走着走着，就到了当初何苗把杜建设推下的那个桥边。“太热了，我们歇歇再走吧。”
顾振国把东西放到树荫下，去河里洗把脸。何苗也跟了过去，刚准备开口，却被顾振国捂着嘴巴，拉了起来。“嘘，别说话，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