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景山庄……赵斯然恍悟,这不是在游艇上,陆季川誓在必得的那地方吗?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她正疑惑,陆季川已经下车,赵斯然也跟了下来。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解开锁在大门处,那把崭新得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的大锁,推门,款款走了进去。而她,也亦步亦趋。穿过柳荫小道,前面,便是一座英欧式的别墅。他脚步顿在那里,目光又变得深远,一下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低沉的气场。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这里了?很久很久了。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母亲最爱的地方,当时香消玉殒,也是这个地方。赵斯然感觉到他的不寻常,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她最该做的,便是安安静静地呆着,否则说多错多。陪着他,顿步在那里,眺望整个庄园。看得出来,曾经,这里热闹过、温馨过,四处洋溢过幸福的气息。现在,却一片凋敝荒芜,比这秋景,更加令人忧愁。他们站在一棵尚有生命力的合欢树下,赵斯然没想到,这里也栽着合欢树,跟西院一样。她抬头,合欢树仍有生命力,深绿的枝叶缝隙里,透出几缕斑驳稀薄的阳光,一时跃在他宽厚的肩膀上,一时跃在他洁白的衬衣处,不知道是雨还是清晨隐落到叶子间的余露,被刮过的风吹得籁籁地往下落,沾湿了他的发丝,他衬衣的背上,零落地打湿了。陆季川微微弯着腰,身躯强朗用力,似乎在隐忍抵受着极大的情绪波动,他连手掌,都是握紧的。极大的悲伤,深深隐埋在他的背影处,高大挺拔的他,此刻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无声地恸哭。感受得到,他那深沉似海的悲恸,如无色的空气,灌进她的身体。赵斯然的心底,被沾染了一片悲色,眼里,有湿意落入,也不知道是那散落的露水,还是泪水。她忽然想要去抱抱他。中了邪似的,这个想法一出来,她的手脚就付诸行动了。陆季川的身子,僵住。女人温软暖和的身躯,从后面柔绵绵地搂上了他,一双纤臂,环抱住他的腰。这个拥抱,明明很轻,可是,蕴含着的力量,却很大很大。这一份让人驱寒抵冷,焕然一身的力量,灌注而入,如同极地里的阳光,辉华洒遍他身体里每一个冰冻的细胞,整个人慢慢地变回鲜活、和暖。“陆季川,虽然我不知道你和这里的故事,不过,我想说,无论如何,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们作为一个凡人,只能够往前看,我知道,那些难过的回忆,不是说遗忘就能遗忘的,但是我相信,时间,可以将满目疮痍统统都磨平。”
赵斯然将脸蛋贴在他的背上,喃喃地说道。劝着他的同时,难道不是在劝她自己吗?她最近经历的这些事情,同样也是毕生都难忘的痛苦回忆。遭所爱的人背叛,被亲人陷害离弃。她的心被无情地碾压了一次又一次,已经体无完肤。可是,她相信,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伤口,会随着时间的转移,慢慢地愈合。不管她曾经失去过什么,只要有一息尚存,生活就还有希望。此刻,她觉得自己跟陆季川,同是天涯沦落人。陆季川立在那里,任由她拥抱住自己。他的情绪,像被一把奇妙的梳,柔暖地梳理着,慢慢地平服。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在想起亡母的时候,像此刻一样,内心平静、无澜,是真正的,平静。仿佛种在心底的仇恨,暂时变得稀释、模糊。她能让他冰冻的心,变得暖和。他长长久久地没有动作,而她也长长久久地拥抱住他,好像害怕自己一放开他,他便会继续伤心难过。风继续在吹,随着沙沙的声音,树叶飘零,堆彻成一幅浪漫的画。赵斯然也不知道他要在这里回忆多久,他的背很宽阔,也很舒服,她把脸贴在上面,逐渐地有点睡意朦胧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陆季川磁性低沉却隐着温柔的声音:“你还打算抱多久?”
话语里,带着揶揄和邪魅,一如平常的桀骜。赵斯然朦胧的意识清醒过来,撒了手,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脸有有些热。他转身,脸色恢复了如常,双手插兜往外走:“我们该回去了。”
赵斯然屁颠屁颠跟上,他自始至终没有透露这是什么地方,不过,她知道这里于他来说是一处伤心地,既然他不提,她就不问。……在回去的路上。陆季川开着车,目视着前方,脸上阴霾褪去,微扬的嘴角,未可察觉地勾勒着浅浅的笑意。从御景山庄出来,赵斯有丝尴尬,刚才,因为一时心有感触,她主动搂了他,安慰他,迟迟不放开。不知道这样亲密的举动,会不会让他误会什么。她故意把脸别到窗外,假装欣赏这回路的风景。陆季川透过后视镜,目光落在赵斯然身上。斜阳西下,透着宁静清爽的气息,晚霞向大地投落千千万万道瑰丽之光,洒落在她雅白的衣衫上、她恬静而羞涩的脸容上,像个从天而降,落到凡间的仙子,不谐世事,素淡、迷人。墨渊般的黑眸眸底,泛起涟漪。他薄唇微咧,笑意深长:“刚才”“刚才我不是有意要抱你的。”
赵斯然一听他说起“刚才”,立马先下口为强,解释道。陆季川笑意更甚,邪佞的样子很有魅力:“你就那么怕我误会什么?”
赵斯然红着脸:“如果你没有误会,那样最好。”
陆季川沉默了一阵。“那你说说,我在你心里的哪个位置。”
赵斯然看他一眼,他英俊的侧脸,带着认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帮了我很多,所以,看见你不开心,我会想办法安慰你。”
“你每次安慰人,都用这样的方式?”
陆季川话里带着嘲讽,却不犀利,嗓音听起来,像卷带上了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