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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天肃杀,除蝼蛄(1 / 1)

领兵至长安城,苏策让旅贲军去抓人,东宫属官中有人与蝼蛄交往密切,二皇子拿到了明确的名单。  “咚!咚!”

旅贲军扣响了一处宅院的大门。  这里是东宫属官康宁的家,江南水乡出才子,康宁便是隆盛九年的新晋进士。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处院子很大,是长安粮商柳直荀的家,他的长女嫁给了康宁,这让柳直荀出门的时候,腰板都比别人挺直。  但是今天祸事却是他引以为傲的女婿带来的。  “抓人!”

坐在马上的苏策没有进去,对于抄家这种事情,苏策做的很不情愿,要不是二皇子给了四成作为战死部下的抚恤,苏策压根不会去接这个差事。  年近五旬的柳直荀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抓出来的时候还在大喊着:“我女婿是东宫属官,你们快放了我!”

东宫属官,是官场上与御史齐名的清贵官,没有谁愿意碰这些人,御史骨头太硬,东宫属官仕途太顺。  但是今天,往日柳直荀挂在嘴上的女婿却没有带来柳直荀所想的误会一场,等会儿有人就过来道歉。  随着越来越靠近东市,柳直荀慌了,大喊着:“康宁,康养平,你惹到了谁!”

只是一脸死灰相的康宁一言不发,他的籍贯是真的,他一路顺畅的以二十六岁的年纪,考中进士。  自从他去了一次平康坊,整个人生就被蝼蛄控制住了。  一夜春风,早上醒来,便看到昨夜佳人死在身旁,而他的手里握着短刃。  他解释不清了,之后那怕是与柳小姐的相遇,也是蝼蛄一手促成的,身为东宫属官,他知道自己逃不过的,因此他没有反抗,只是可惜连累的柳家小姐。  上次东宫斩杀的那些属官,都是他拉下水的,为了一个清名,越陷越深。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整个四月十二日,整个长安城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  不提昨夜的厮杀,只说今日的东市狗脊岭和西市独柳树,从午时一直杀到傍晚。  戴德珍府上几百人昨夜被旅贲军斩杀了反抗之人,至于妇孺拉去了西市独柳树下,罪名乱国。  南衙禁军七位中郎将,十三位都尉,三十七位校尉,旅帅以下过百人。还有下午苏策带着旅贲军抓来的六位进士。罪名谋逆。  一个词叫做杀一儆百,处斩一般遵循的就是这个原则,一个人犯了死罪,他的死就要起到警戒臣民的作用,因此这个行刑的场所一定要安排在人流量大的地方,方便陈尸于众。  那么长安城中最热闹、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是哪里呢?  东西两市,人来人往,最是热闹。  只是今天却没有陈尸于众,因为斩杀的人太多了。  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会同御史中丞会审。  长安,万年两县东西两市各有一位大理寺少卿,详断官八人。  刑部往东西两市各派一位刑部侍郎,刑部主事两人,刑部令史九人,书令史十八人。  南衙十六卫,牡丹内卫,旅贲军,轮番押人而来。  “斩!”

“斩!”

“斩!”

……  没有多余的话,坐在监斩台上的长安万年两县县令额头冒汗,脸色发白。  左手边刑部审理,右手边大理寺复议,一寺一部的刀笔吏,奋笔疾书,大理寺少卿与刑部侍郎拿着大印往笔记潦草的文书上盖印。  八水绕长安,原本作为水源和排水防涝防火的水渠,被染成了血河。  前来观刑的百姓们早没了以往谈天说地看热闹的兴致,刽子手的刀都不喷酒了,再喷就要醉了。  东西两市人头滚滚,一辆辆马车拉着尸体运往长安城外的乱坟岗。  万年县的县丞带着人在这里挖坑,下午挖了不到百个,但是运来的尸体却有上千,而运尸体的马车还再往这边运。  只诛首恶,这是中午太子下的监国令。  二皇子赵载校本来觉得应该除恶务尽,但是去了一趟东市刑场,看来一眼,扭头就走,再也不提之前的话。  尸山血海,万年县的县丞看着越来越多的尸体,头皮发麻。  只得让衙役们找了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壕沟,把尸体丢进去,然后再让那些不守宵禁,加番徭役的百姓往壕沟里面填土。  除了大理寺和刑部,没有人知道十二日这一天东西两市斩杀了多少人。  苏策是最后押着人过去的,只是东市狗脊岭,比起苏策遇到过所有战场都血腥。  苏策没有把人丢下就走,让旅贲军在此观刑。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  十二日的长安城倒是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夜里看过文书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两人连夜上书乞骸骨,第二天便结伴去了禅宗出家。  在离开前两人在案牍下写下两人仕途的最后一道文书。  十二日,文书封禁!千年不察!  晚上,南衙十六卫净街,东西两市的刑场翻开青砖地面,深挖四米,连夜运出血砖血土。  凌晨长安县县丞带着百姓填坑,重新铺起青砖。  史官只用了一句话就写完了隆盛十三年四月十二日长安城的杀戮:“十三年,四月,十二日,天肃杀,除蝼蛄。”

当宵禁的鼓声响起,苏策带着旅贲军归营,此时营地只有百十来人,其他人在下午都被派了出去。  苏策让人关闭了营门,旅贲军上至卫率下至普通一卒,晚上都没有回到的屋子睡觉,而是聚在校场上。  校场上,值令官点燃篝火,八百多人盘坐在地上,左臂绑着黑布,看着点将台上的苏策和六位卫率。  没有人说话,吃着硬饼,喝着粟米粥,长安城的杀戮吓坏了很多人,包括旅贲军。  沙场之上,生死由命,只是当横刀对准自己人,这是很多旅贲军想不通的。  所以大家伙都不愿离去,即便是军中值令官也没有遣散众人。  府兵,一声令下,哪怕是搏命也要完成军令,但是这几天的事情,从未有人给他们说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今天在刑场上看着人头滚滚,血水长流,他们迷茫了,他们的横刀怎么会面对自己人。  “蝼蛄,前元余孽!”

“神武三年,太祖亲征西域,蝼蛄与百国血盟,安西军遇百国联军围困,四万安西军断后,折损殆尽!”

“神策九年,世祖征安南,蝼蛄引燃山林,安南都护府粮道断,兵败,折损三万!”

“神策十五年,世祖亲征安南,蝼蛄于水源投腐尸,安南大军染瘟疫,两万安南军自绝于伤心谷。”

“神策十七年,蝼蛄煽动岭南獠人作乱,南诏趁机占据赣中,庆王亲征,三年七战,损军九万,庆王染肺病,年二十一,呕血夭。”

“真定四年,蝼蛄引燃安东都护府战船两港,室韦趁机南下,两位国公陨落!”

“丰武初年,高宗亲征室韦,蝼蛄与九胡室韦设伏燕山,高宗退兵。”

“丰武十九载,高宗四征室韦,损军累计二十一万。”

“平朔十年,十一年前,北征,蝼蛄蓄水引无定河发水,大水三月不休,安北军断粮,大败而归。先皇因此气急吐血,连斩安北大都护周正,副大都护李文道,吴坤,副都护赵敬承,肖书宁,三个各曹参军事,共九人,三月后先皇驾崩。”

“往事历历在目,今日我等之横刀,斩的不是我大乾子民,而是蝼蛄余孽。”

“再说去岁,蝼蛄引罗斯与九胡残部南下,定北军折损六成,你等去岁拾遗骨。”

“蝼蛄乱我大乾之心,无一日不休,今日长安城斩杀千人,总好过我等府兵非战而亡。”

“你等可知,前些天东宫属官冲击宫门是谁鼓动的,康宁!而今天我等抄家七户,每一个都不干净,要么为蝼蛄耳目,于东宫打探消息,要么便是欺世盗名之辈,早已被蝼蛄腐化。”

“今天斩杀的人中有没有不知情的,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回答,有!”

“但,家破人亡之仇,今日若是放过,明日他们便是下一个蝼蛄。更何况这些所谓不知情者早已经与蝼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不知情,那明日知情的他们要给我们府兵造成多大的伤亡。”

“太子去岁遇刺,九胡人是怎么进到长安城的!是蝼蛄一路千里把这些九胡人带进长安城的。”

“三皇子年过十四就被圣人送去南方,为什么?”

“因为蝼蛄扰乱了南粮北运,三皇子坐镇南方,稳住了南方粮商。”

“你等说说,这蝼蛄该不该杀,这些与蝼蛄一起乱我大乾国运之人,该不该杀!”

“值令官,让他们散了!”

……  苏策说了一大通话,其中有些话他不能说的太详细,圣人继位十二载,大乾国运昌盛,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不喜欢待在长安城。  苏策晚上没有回家,而是坐镇大营。  看着桌上的油灯,苏策开始书写文书,战损了六百旅贲军,明天要把这些文书写完送去兵部,在看着旁边姜澜为首的六个东宫卫率,除了上官博外,剩下五个人咬着笔杆子,迟迟不动笔。  “照着抄!”

苏策没好气的把一封文书丢给姜澜,看着五个凑在一起抄文书的卫率,苏策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一脚。  踹完了,走出门,看着天空明亮的月亮,苏策叹了一口气。  比起单纯的边军,长安的事情太过复杂繁琐了,苏策有些想念曾经边关敌我分明的日子。  这长安城中,文官争,勋贵争,将门的人去了安北都护府,暂时偃旗息鼓。  这文官里面三相各部争,勋贵内也是争斗不断,还有一直想要插手朝政的世家也是不安宁。  长安城中错综复杂的形势,让苏策有些眼花缭乱,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这两个位子,世家盯了很久了,或者说朝堂上紫袍的位子,一直是世家的目标。  这次除掉蝼蛄,杀的人太多了,恐怕世家会借机卷土重来,重现当年在大齐朝堂的威风,只是不知道太子和圣人要怎么去谋划。  连身在局外的苏策都能看明白,身在朝堂上的的文武百官看的更为清楚。  世家名望在地方颇高,今年的科举,文官想争,就是想出点人才,以后对付世家用。  勋贵不想文官朝政被文官把控,但是大乾要休养生息,闹一闹让文官们看看勋贵的力量,这样以后文官也不敢打压勋贵。  至于世家,勋贵可不想他们卷土重来,大齐被这些世家搞垮了,现在又想祸害大乾,好好的在地方做个豪族不好吗?  长安城东西南北横跨四十里,人口百万,是谓天下第一城。  长安城也太小,容不下太多的人,至少朝堂上容不下世家大族。  苏策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又进去写文书了,这里面不仅要写战报,还要写折损将士的文书,今夜怕是没有时间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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