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后,北征之事已然定下,安北一脉此战,以安定郡公项城为帅,帐下十四位三品紫衣大将,四十二位四品绯衣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十万骑兵,四万步卒,六万辎重,还有安北一脉诸多勋贵坐镇后方。事关安北勋贵新老接替的大事,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招惹箭在弦上的安北勋贵,这场战唯胜而已。 苏策定下了此次出征的将军后,也闲了下来,关起门来过起了平静的日子。 年前,王兰有苏策陪着,也从之前的小产之痛中走了出来,苏策练武,王兰抚琴,夫妻二人又似回到了苏策从戎前的状态。 只是两人中多了一个嘟嘟,不到三四岁的娃娃正是猫嫌狗厌的时候,嘟嘟不喜欢冷傲的猫,喜欢憨态十足的狗崽,但是狗崽总会长大,一如她一般慢慢长大。 嘟嘟喜欢狗崽,却没有自己嫌弃养大的狗子,也放在后院养着,苏策有一日闲着,数了数,自家闺女光是在苏府就养着六只大狗,十几只狗崽,听李常说南山小庄中还有一群狗,不过苏策看过家中的狗,前腿脚踝上的一个脚趾已经目不可及,只有用手去摸才能摸出一个小骨节,这个脚趾叫“獠”,是用于捕猎猎物的。 苏家大小姐养狗,一时间在长安城都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还给苏策的闺女起了个“狗小姐”的诨号。 知道此事的苏策很生气,自家粉雕玉琢的小闺女,怎么可以被人称为“狗小姐”,人言可畏,只是不让自家闺女养狗,让她呆在家中,天真活波的嘟嘟迟早养成死气沉沉的大家闺秀,这怎么可以。 狗和犬同出一源,大者为犬,小者为狗,自家闺女养的狗,都是李常从南山小庄中选出来的,乖巧温顺是首要条件,但是这并不意味没选中的不好。 没选中的狗都让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家将们当成原先手下府兵一样去练了,狗本身就是很聪明的动物,加上一帮家将按着军中规矩去练,阴差阳错的养出来了一群擅长追捕猎杀的狗。 充足的食物加上长期的训练,南山小庄上的狗再称之为狗已经不合适了,应当称之为犬,其中还有四只更是母犬与山中青狼所出,肩高近米,身长近两米,重达一百五十斤,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犬了,高大聪明雄健凶猛,这是凌驾在犬上的獒。 大为獒,中为犬,小为狗。 狗在家中养,犬在林中训,獒为犬中雄,可遇不可求。 长安人也养狗,家中护院的都是应声的狗,体型都不大,还有富户养细狗,擅长追兔抓鸡的称为细犬,好的细犬被纨绔称为“灵缇”,苏策也曾见过,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同俗物。 南山小庄的犬獒却都是骨架粗壮,肌肉厚实,擅长撕咬扑杀,苏府上养的狗体型稍小,万物近人而灵,见人摇头摆尾,透着一分灵气。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自家傻闺女自己知道了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自己是也是一只小狗崽,这让苏策头疼不已,王兰抚琴,嘟嘟苦着小脸坐在旁边,嘟嘟不怕爹却怕娘,因为自己的小屁股真的好痛哦。 苏策腊八节后去了一趟南山小庄,和自己的家将们喝了整整三天的大酒,回到家中已经是第四天了。 此时以及是腊月十三日了,这时候李常已经把今年生意上的进项理清了。 苏府的产业单一,只有苏庄百果酿,但是仅仅是卖遍大乾两都十三道的百果酿,经过几年的调整,百果酿产量稳定后,价格也趋于稳定,从开始就定下的一斤瓶装的百果酿,如今百果酿一贯一斤,百果精酿十贯一斤,苏策不开酒楼,只做酒。 不过苏庄始终不做粮食酒,只是给百果酿划出了等级,量最大的就酒精度二十度的百果酿,然后就是三十五度的百果精酿,还有就是不对外售卖的四十五度的百果陈酿。 三年不征,国内安稳,歌舞升平,百果酿的发展对上了时候,如今光是卖酒,苏府每年得利都在七十万贯以上,去掉日常花费,还有苏策捐出去的,剩下的钱,让李常如今已经开始头疼了起来,因为钱总不能堆在库房里生铜锈吧。 苏策也是在李常发牢骚的时候,知道了如今李常把百果酿的生意做的那么大,苏策知道身为勋贵,虽然做的是正经买卖,却不能有太多的钱,不然一个敛财的名头能压死人。 买地置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是勋贵中早有定论,食邑一户一顷百亩为上限,苏策食邑一百,田不过百顷,之前苏庄一万一千亩地,如今置换好地,苏庄只剩下五千亩地,外加南山小庄陆陆续续买下来的五千亩地,再买地圣人就该摘他苏策的脑袋了。 为什么文阀豪族被圣人敌视,还不是家中的地太多了,有粮就有兵的道理,是个人都明白,但是又有几人能放弃心中置地传家的念头。 想要土地,就要去增加食邑,而食邑只能靠战功去换,之前苏策的功劳都用在职位上了,食邑却没有增加多少,苏策不像别的勋贵,家中的产业只有土地产出和些许小生意,有着百果酿这个大进项,土地才有多少产出。 苏庄的土地都分给酒坊的工匠耕种,租子只有一成半,比起别的三成租子,苏庄的地就是稳住酒坊工匠的心,而南山小庄的地则是家将们耕种。 当年的家将不过十几位,身上旧疾让他们干不了厮杀的事情,他们的儿子就是苏策新一代的家将,人数将将四十人,再加上那长大的一百食邑,如今又折损了不少,李常寻了些泽袍遗子,凑足了百人,也在南山小庄待着,这就是没有成长起来苏府底蕴。 这一百四十人,分成四批,每三月一批三十五人来苏府戍卫,平日里住在前院,苏府上还有八十个家丁,二十多个丫鬟,除了二十四人是官奴,剩下的都是李常从人市上买回来的奴仆,丫鬟住在后院厢房,家丁住在外围前院厢房中。 悠悠几载,苏策这才是真正在长安稳定下来了。永平坊这几年也被李常买了下来,李常花了大价钱把之前破败的永平坊规整好了,如今坊中用十字街分成了四个区,每个区宽约二百米长约四百米,都用高墙隔开。 东北区是苏府独占,苏府前后两院都是宽宽各百米的大院,首尾相连,苏府外围着一圈五十米宽的沙石地,沙石地外是一圈小宅院,长宽约为二十米,留出来门坊的位置,一圈下来共有一百座小宅院,这是日后给长大后的亲卫们成家用的,四角是四座两层角楼,用作防卫巡视。 其他三个区则各自等距分为五十米宽,一百米长的十六座宅院,如同缩小版的苏府。这是苏策让李常建好的,不对外售卖,而是租给苏策的部将,只是如今苏策麾下还无一人可为宿将,因此便闲置了下来。 整座苏府建下来,虽然房屋的装饰都按照县伯规制,但是面积和房屋数量却比拟国公府,至于为什么建的这么大,苏策没有问李常,但是若是没有圣人示意,李常也不敢这么建。 若说是看在苏策身为安北军主的份上,那老帅李思哲的院子好不到苏府的一半大小。 苏策隐约间看到了圣人布局落子,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住在长安的这一年,李常把永平坊建的热火朝天,苏策也不过问,这种事情,苏策不想猜,也不敢猜,但是长安的勋贵们却不是傻子,这是圣人再给苏策这位安北新军主壮势。 至于用意何在,这次安定郡公项城可没有点苏策的将,要知道军主只是身份,而苏策的职事爵位还都压在四品上。 南人北将,在安北一脉中少见。 安安稳稳的过完年,安北都护府开始调兵遣将,组建征北军,而苏策则去了建章监建章都尉府上值。 比起年前,建章监卫的人数多了不少,出现了很多姓赵的生面孔。 苏策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是从乾州陵卫调出来的精锐。 立国之战,乾州家家缟素,人口历经百年才恢复了过来,不过以前是乾州军户,如今是大乾陵卫,宗室的军力终于是养成了。 上职的几天里,苏策旁敲侧击的也知道了只言片语,如今乾州陵卫二十万户,这不是一个小数字,百年积淀,陵卫可没少跟着边军作战,一户一人便是二十万大军。 二月二,龙抬头,朝堂上没有传出征北军出征的军令,却定下来太子亲征的事情,齐国公为副帅,至于兵员则为陇右募兵。 早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后,安北勋贵除了老帅李思哲这个定北县公外,其余九位县公,都被圣人在近一两年以主持折冲府诸事支出了长安城,另外近半数的县侯县伯则和三位郡公在过完年后去了关内道,镇守各处粮道。 而朝堂上安北一脉的勋贵只剩下了老帅李思哲这一位定北县公,以及十八位县侯,二十九位县伯。苏策亲眼看到了做为勋贵是如何以势压人。 做为安北一脉勋贵在长安的领头人,李思哲也想据理力争临阵换帅的优劣,却在齐国公姜卜,卫国公赵垚,翼国公秦长武,越国公李缪,魏国公上官征五人为首的超过一百五十人的勋贵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 至于安北一脉的将军们,面对勋贵有着天然的弱势,苏策这个军主更是说不上话。 太子赵载承看着朝堂上苏策疑惑愤怒询问的眼神,只是扫了一眼便微眯着眼睛不去理会。 刚一下朝,老帅李思哲直觉的胸口郁结,看着五位国公脸上难以掩饰的笑容,一口血染红了花白的胡须。苏策搀扶着老帅李思哲回苏府后,虽然请了大夫,但是老帅却衰老了三分。 老帅李思哲受了委屈,苏策做为老帅的继承人,这口郁结之气苏策必须要给老帅出了,而且做为安北军主,这一次朝堂上的变故,代表的可不只是一道军令,而是一种耻辱。 苏策没让老帅回自己府上,而是让老帅在苏府将养身体,一封信让李常亲自送到老帅府上,老帅食邑八百户,有三百人在长安,五百人在封地,这三百人披甲持枪调到苏府后,与苏策食邑一百户披甲的少年亲卫一同戍卫着整个苏府。 同时身在长安的各个安北勋贵也纷纷让食邑披上了甲胄,各府纷纷闭门不出,也不做联络,引得南衙十六卫的府兵也是在安北勋贵各府外值守。 风声鹤唳的三天后,苏策以军主之名派出安北一脉在得胜楼的暗骑,传令在外勋贵,去值回长安。修书一封送抵安北都护府,征北军原地解散,反正也是以练兵为由集中起来的,现在兵练完了,该回驻地了。 灭胡之事,既然安西一脉接住了,那就让安西一脉去搞,说什么陇右募兵,还不是安西一脉的老兵。 这些事情苏策没有瞒着李常,每一封信,每一道军令都在李常的面前写好,并让李常亲自送出苏府,想来圣人的桌面上很快就有一字不差的信件送达。 安北一脉不会谋反内战,因为这天下是安北一脉流了血打下来的,但是安北一脉的愤怒却要让圣人知道,老帅的郁结之气,也必须有人承担。 一句话,安北一脉撂挑子了,灭胡一战,既然安定郡公不能为帅,那么就不要妄图安北一脉有一兵一卒出关北上。 若是真让其他几脉的为将为帅,苏策能够想到,这些人可不会怜惜安北一脉的兵,硬碰硬的绝户仗打不得,老帅定北河边的几次大战就是绝户仗。 这种仗打了,就再无领兵的可能,因为再领兵,军心就散了,老帅赋闲长安,未尝不是失了军心。 胜仗败仗都行,唯独绝户仗不行。 一将功成万骨枯,苏策可不放心安北的兵让这些人指挥。 五位国公出面,也真是看得起安北一脉,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即便是安北一脉没有国公府,那也不是其他五脉可以肆意欺辱的。 苏策也能想到,此战之后,北方除了罗斯国外,便再无大敌,但是飞鸟尽,良弓藏之意却让人心寒。 苏策更知圣人这是要给太子铺路,打压安北一脉,太子继位后再封赏也是帝王心术,可是如此让其他几脉欺辱,却是手段过了分寸,这个分寸圣人不好下场调控,那么苏策这个安北军主就只能用自己的手段让其他几脉知道,安北一脉的威严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