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关内道的官道上万马奔腾之时,在南山脚下的林海中,楚国公项城则在一千黑狼卫包围下与安北勋贵们谈判,说是谈判,但是却充满了血腥。 关陇勋贵是大乾勋贵的重要组成部分,百年征战新增了不少勋贵,就如同苏策一般,本是南方人,却在长安安家,说起来也是关陇勋贵。 只是关陇勋贵是关陇勋贵,安北勋贵是安北勋贵,关陇勋贵中还有着不少北方将门,将门依附勋贵,在关陇勋贵中是安北勋贵占据了话语权。 身为勋贵,家族的实力已经到达了大乾的顶层,但是这个顶层却还有皇族,山东文阀,江南士族以及大齐后裔。 在安北动荡之际,拉拢收买这种招数,其他势力可是没少给北方将门使唤,如今北军军主北上,北方战事将要进入一个缓和期,有道是打天下易,守天下难,这样的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安北勋贵。 安北勋贵心齐,但是得了爵位的北方将门却并不会和安北勋贵一条心,因而楚国公项城今天要做的便是清除异己,关陇勋贵只能有一个声音——北军的声音。 “动手!”
楚国公项城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人抬出来三个木箱子,里面都是书信,安北勋贵们似乎猜出了什么,牵着自己的战马冷漠的看着北方将门。 “华州常家,岐州刘家,庆州王家,秦州丰家……”一共十三家,一侯十二伯,黑狼卫对点到名的人下手狠辣,没有丝毫留情,家主,亲卫,纷纷被披甲的黑龙卫分割绞杀。 求饶,解释,哭泣,怒骂…… 这世间似乎所有的腌臜似乎都在林中发生,当一个集团需要自我屠戮时,要么是崩溃的前兆,要么是新生的初啼。 “祸不及家人,你等后人只知今日我等遇到了兽潮,其他人三缄其口,侦骑剑部看着众位呢!九胡一除,我北军在朝堂上的话语权盛极而衰已是必然,如何守护北军,需要我等上下一心,这些骑墙的货色不值得我等同情,散了!”
楚国公项城脸色冷漠的警告着剩下的勋贵。 安北勋贵们纷纷上马,齐声应诺,随着黑狼卫护送着楚国公项城离开,剩下的北方将门沉默着用着腰间的横刀在林间挖起了土坑,以后北方将门在今日后便不复存在了,安北勋贵的名字也一同随之消失,他们日后有了新的名字——关陇勋贵。 林中监视的侦骑剑部人马看着土坑被填埋好,等到所有人离开,拿着农具将土坑抛开,将里面的尸首取出,装上麻袋,放在马后,往南山深处而去,等到他们离开后,一大群野兽被赶到此处,赶着野兽的人射杀了其中一半野兽,然后隐入了林间。 楚国公项城今日立了威,一座国公府下总是要些尸骨筑牢地基,当楚国公项城没有敌人的尸首时,手下的异心者尸首未尝不可。 十日后,苏策带领的队伍绕过定北城,渡过无定河,到达了安北城。 除了蜀王外,其余人都被安排去了安北城的内城军营中休息。说道军营,军营分为四座,分别是内城军营,内城军营说是军营,其实更应该称为辎重营地,里面不仅有粮草辎重仓库,还有军中将作的工坊,以及一座只够容纳万人的小军营,平日里住着辅兵,真正的驻军则住在外城中,外城有三座可以容纳五万人的军营,分别是北大营,西大营,东大营,南边则是整座安北城的城防要塞。 苏策没有急着休息,虽然赶了这么久的路,但是苏策除了精神有些疲惫,身体却没有丝毫疲态,正好拉着迎接自己的都护府部下巡视一下安北城。 做为整个北军日后镇守北疆的重城,比起早先百年建造的原安北城,现在的定北城,现在的安北城可谓将防御做到了极致,这几年兴建的三关六塞六守捉也都是将城防做到了极限,这些近三年兴建的城防要塞皆是北军不惜人力物力建设起来的。 整个安北城呈现铜钱状,中心府邸和内城为方城,内城比外城高出十几米,起先这里只是一座矮丘,取土烧砖筑城,硬是靠着人力把圆丘挖成了一个方形,城门沿着南北中轴而建,由三道城墙及城墙外分割成了三个区域,外城墙和内城墙外都有护城河,由内而外分别是居中的是都护府衙邸,内城和外城。 护城河的河水来自北定关山谷流出来的河水,水量不大,护城河的水虽然流动,流速却不快,整个城可以说是建在了起名北定河的河边,这条河后面会汇流到无定河中。 最里面是长宽各百米的都护府衙邸和长安城的各部衙邸不同,外边不是高墙,而是三丈高,五米宽的城墙,有一座单孔城门,城门上是宽三十米的双层箭楼,在四角还有突出圆形底座的四座三层角楼。 府衙东西长百米,南北宽五十米,府衙北边是同样面积,人工挖成的小湖,平日里用来储水,府衙分为东院西院和中院,都是两进的院子,城门便是中院的院门,中院前院的东西两侧开着的门则是东西院的院门,皆是前院办公,后院居住的规格。 在三道门相交支处则是都护府止戈厅,也是都护办公所在地,西院分给了军吏,东院则是长史司马和各参军办公居住的地方。府衙后面的人工小湖水源是之前发现的三孔泉眼汇成的,泉水的暗流应当是从狼烟山那边来的,泉水甘冽,用遍布安北城的暗渠将泉水通往内外城,最终汇入护城河。暗渠水是用来喝的,还有路边的两条明渠是用来排放污水的。 内城则是由两丈高,十米宽的内城墙围成,不过加上地势,比外城区高出了三四丈,东西北三座城门皆是双孔,南门则是三孔,城门上是宽五十米的双层箭楼,四角是四座三层角楼,每面城墙却有一里长,每面城墙在城门和角楼间还有两座凸出城墙墙体的马面,两层箭楼则是马面标配。 内城墙的南门左右五十米还往南修建了两条三百米长,四米宽的城墙与外城墙的南门相连,构成了一座长方形的内翁城。这两条城墙上不设马面,却每隔百米建三座高两丈,长宽十五米的方形城垛,用来防守外城被攻破后从外城墙上过来的敌军,当然千斤铁门也是标配,真等到敌军到从这里进攻,千斤铁门便会放下,翁城内没有建筑也没有可以登上城墙的楼梯,这两道城墙一方面做为翁城墙,另一方面也是可以将内城的辎重快速运往南边辎重消耗最厉害的南外墙和外翁城。 外城城墙高三丈高,七米宽,整个外城墙呈环形,只有南面一座三孔城门,城门所在城墙才是直墙,城门上面是宽五十米的三层箭楼,城门外是百米直径的圆形外翁城,外翁城在东边开着一座单孔城门,外城墙还内外对称设置着三十六座双马面,双马面上是对称的两座双层箭楼。 巡视完定北城,苏策才知道什么叫做固若金汤,这座定北城说是城,不如说是放大版的左武关,或者说左武关便是缩小版的定北城。 至于北定关和右威关则和左武关的城建不同,本就是依地势而建,怎么可能一模一样,不过依旧突出一个易守难攻。 巡视完后,苏策入住府衙,休息了一晚后,苏策就没去过后院休息,他也没有时间休息,之后几天身为大都护的苏策连发好一道任命文书,但是调兵的调令却发了很多道。 蜀王赵载校被任命为副大都护,另一位副大都护是周继真。两位副都护袁景元,嘉立华,这三位都是老资历的紫衣大将苏策也没有动他们。 左武关守将,呼颜托托! 右威关守将,鲁修明! 北定关守将,许鸣山! 孙少祥,王武平,柏惟孟,高克山,郑东华,李随风,六位紫衣大将在狼烟山北麓统领着十五万安北军,苏策也未调动,十五万大军在三个谷口分列六座军阵,每座军阵分别是两万正军,五千辅兵。 这些十二位紫衣大将都是楚国公项城任命的,也是最早拥护苏策这位新军主的人,都是当打之年,苏策也没有擅自调动。 整整五天时间,苏策一直没有理会北边太子赵载承的换防文书,气温回暖,九胡罗斯组成的大军与太子隔河相望,两军都处在退不能退,进不能进的境地。 有他们顶在前面,苏策才能从容的调动兵力,把安北都护府的兵力进行最后一轮调整。 十五万大军,十二万正军,三万辅兵在狼烟山北麓占据着谷口,左右呈现犄角状封锁着三座山谷,山谷中属于三关六塞的三万辅兵运输着军械粮草,保障着北麓十五万大军与太子大军的后勤。 人人都向往可以成为正军,但是身为将帅,却必须明白辅兵对于一支大军的重要性,现在安北军普遍是一正一辅的配置,当然如果规划决战,正军辅兵的比例则会变为二比一,毕竟战场上杀敌还得靠正军,不过放到整个战场,正军辅兵的比例依旧遵循着一比一的比例。这还是靠着安北军驽马多,靠近关内道的缘故。 安西军这个比例则是两辅一正,谁让他们离中原腹地太远,辎重运过去需要大量人力畜力,战力再强的正军,若是缺了辅兵运送的辎重,战力损失三成都算少的。 当然这并不是辅兵不能作战,而是在战场上担当的角色不同,平日里正军辅兵受到的训练都是相同的,正军人数不足的时候,辅兵披甲变成正军的例子不胜枚举。 不过军中一般以年龄大小做为依据,到了年纪了可以调入正军,但是这并不绝对,正军数量是以主帅需要随时调整的,也就说正军辅兵的身份很多时间都是跟随主帅的调令发生着转变,毕竟军械是有限的,辎重也需要人运输。 正军辅兵的比例如何划分,考验的是主帅对于战场局势和后勤压力的把控和平衡。 当前安北都护府共有正辅军四十三万,这五天不仅是安北边军在调动,关内道的五万厢军也在调动,因为关内道新置两州,这两州就是以安北都护府的定北城和北原八守捉为基础新置的,这四万厢军正在和一座重城与八座守捉城的边军做着交接。 安北都护府让出一大八小共计九座城池,就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灭胡,这是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早就在朝堂上商议好的,土地被军队打下来不是用来驻军的,而是给百姓分田的。 兵部给从安北都护府所属的关北道折冲府抽调了七万府兵也在路上,只需十日便抵达安北城。 苏策如今在等,等待五十万兵力到齐。此次作战,并不是安北都护府有凑足五十万兵力,然后一波压上,仗不是这么打的。 让出北原上的九座城池,不仅仅是腾出来兵力,其实也是安北都护府在给朝廷让步,这九座城池附属的十万屯军也一同让了出去。 狼烟山苦寒,安北都护府没有军屯的条件,因而这十万屯军也在登记造册,户部发放了户籍,以后这十万屯军便是北原十万户百姓。这也意味着曾经百万军户的北军,军户数量缩减到了九十万户,此战结束后,这十万军户,兵部和户部给不给还回来还两可,不过苏策估计是不会了。 苏策看着舆图沉思,这一仗灭九胡容易,就是罗斯该如何打,打到什么程度,苏策此时还没有想好。 侦骑盾部制作的舆图很清晰,上面的山川河流都很清楚,舆图并不只是一张图,还有配备的文册,上面记载着舆图上各个地方的气候地形变化,安北都护府为什么可以以少敌多,靠的不仅仅是兵士们的勇武和甲胄军械的精良,侦骑们制作的舆图文册也是一大助力,这让将帅们可以不出帐便可以对整个战场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此时苏策面前的舆图就是最新的舆图,上面属于安北都护府的地盘上,有着安北都护府所在的安北城,还有狼烟南麓的六座守捉城,狼烟三谷中的三座雄关,六座城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苏策此时手里并不缺少兵员,五十万兵力,这是历代安北都护执掌中兵力最多的一任。 这也是苏策第一次以主帅的名义指挥十万人以上的大战。 安北都护府要十五年的威名,苏策也需要荣耀加身。 一夜过后,苏策站在舆图前却是整夜未动。忽然苏策的声音响了起来:“兵部征召的府兵还有多久到?城外临时大营十二万兵力何时到位?”
“算着日子兵部征召的府兵还有九天到达,不过侦骑的线报上说,可以提前两日到!城外大营的兵力明日便可到齐!”
蜀王赵载校倒着浓茶喝了一杯,说好的看着苏策,他可不会食言而肥,昨夜苏策盯着舆图翻看了一夜文册,他这个大乾亲王也陪着一起熬了个通宵。 “罗阳!记,周继真,嘉立华两位将军,周为后军主将,嘉为副将,坐镇安北城,给安北城,嗯,留下五万兵力。 原狼烟六守捉的将军们不动,依旧两将一城一主一次,守捉城屯兵一万。 三关六塞,左武关守将呼颜托托将军,右威关守将鲁修明将军,北定关守将许鸣山将军,各领兵四万坐镇三关,北塞留守兵力一万,关内留守两万兵力,南塞留守一万兵力。 此二十三万大军做为后军。后军及各部将军归周继真将军将军节制,务必保证辎重通畅,随时待命。 左武谷孙少祥,王武平部为左军,北定谷柏惟孟,高克山部为前军,右威谷郑东华,李随风部为右军,左右前军兵力保持在五万,每军保留两座军阵不变,一万辅兵保持最基础的辎重消耗。 城外十二万大军为中军,由我统领,让军吏点好辎重,后天,算了,三天后誓师,由中军携带辎重,起军阵两座,走北定关的那道山谷北上,罗阳,让长史周康用印发放各部。顺便问一问司马谢子房,那些绯衣将军们抽完签了没?通知伙头军,杀些羊让将士们往身上贴点肉,战事一起,可就靠身上的这点膘扛日子了!”
“喏!”
罗阳行了一礼拿着还墨迹还没有干的文书退出止戈厅。 苏策揉了揉眉头,这一战,不是开疆扩土,大乾也不需要狼烟山北麓的土地,这一仗输肯定输不了,但是就怕九胡人逃了,而且这一仗可以说是要将九胡人彻底的赶尽杀绝,当然老弱妇孺肯定是不能一杀了之的,不然北军就不是一直军队,而是一群屠夫。 如何逼迫罗斯人袖手旁观,如何灭掉九胡这最后的十万大军,如何将九胡人在罗斯境内的老弱妇孺抓回来,这每一个目标的实现,都不能出岔子。 圣人对于北军的后续安排,太子选择西军的真正意图,北军百年征战的最后荣耀,年年缟素的军户如何抚恤,被北军掏了百年府库的户部,支持北军攻伐九胡的商人……有太多的疑惑需要搞明白,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 当九胡成为过去的时候,那些隐藏在北军胜利背后的问题,大概率会集中爆发出来,锦上添花与落井下石不知道在一场大胜之后哪一个先到,但是苏策当下要面对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伤亡实现灭掉九胡,威慑罗斯的战略。 大乾现在需要的是平衡,北军不能再发展扩大下去了,这个平衡在失去九胡这个死敌之后就会失衡,如何以不让北军衰落为前提的处理这个平衡,把罗斯变成死敌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圣人,兵部,户部,皇族,山东文阀,江南士族,大齐后裔,地方大族……这些势力都不希望北军灭掉九胡之后,再将罗斯变成死敌。 因为压着其他势力头顶不断扩张的北军已经发展了百年,北军已然威胁到了皇权,而且不断挤压其他势力的发展空间,再来个百年征战,北军便会成为动摇大乾的祸根。 盛极而衰,北军不希望这样,其他势力也不希望,各方矛盾总是需要人调节,北军无疑就是这个角色,但是如果调节因为北军的过分强大而变成了胁迫,恐怕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果。 这几年,朝堂上的变动,文武间的争斗,各军间的竞争,随着北军的不断强大,已经有了失控的苗头,不知道何时起,北军处事的强势,已经强到了即便是掀桌子,让各方敢怒不敢言的地步。 纵观历史,这样的势力一旦出现,往往是王朝更迭,乱世将至的前奏,北军是大乾的立国之本,如果北军成为颠覆大乾的原因,那是谁也不想看到的结局,北军是一方势力,更是一支军队,失控的势力可以靠着打压和利益交换平静躁动,但是一支失控的军队,带来的只有毁灭。 “蜀王,有些乏了,这两天可得歇歇,后面的日子可就真没时间歇咯!蜀王还没尝过策炖羊肉的手艺,今日尝尝,哈哈,顺便再给身上贴点膘!”
苏策冲着蜀王赵载校打了个招呼,招呼着一起吃点东西。 “君子远庖丁,算了,你我都不是君子,尝尝也行。”
两人结伴走出止戈厅,走向了中院的后院,大战将起,不管是苏策还是蜀王赵载校都需要一个饱满的状态去面对将要发生的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