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晏暮寒和除了韩子透以外的官员周旋。没有想到他已可以如此的圆滑和周全。“晏某听闻了我那四弟与人争执,致人死亡之事,不过周大人,此案可是当真已经证据确凿了再无转圜的余地?”
他说话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和情绪,却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周冼一道,“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人犯是当场捕获,只怕……”“周大人。”
乔岁插了句嘴,“二位大人,妾以为此案存疑,还请二位大人彻查。”
乔岁说这句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严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晏暮寒道,“怎么说?”
乔岁道,“妾听闻,死者被救上来后尚且有气息,后却忽然暴毙,恕我直言,府尹大人凭什么就能判断,死者是溺水身亡呢?”
这个案子其实很简单,根本经不起深究,但是一来是,古人所掌握的知识没有现代人那么全面,愚昧是多数,再加上有人又想要晏清泽死,这事儿当然就这么落在他头上了。周冼一脸色不悦,“那你想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晏暮寒在这里。乔岁挺直了腰板些,“请仵作开棺验尸。”
周冼一很是不满,“逝者已逝,如何可做如此不敬逝者之事。”
“逝者已逝,生者却还需生活,难道生者错背杀人罪名就是对的么?”
乔岁看向晏暮寒,“大人……”晏暮寒则是看着周冼一。周冼一知道,既然首辅大人都来给庶弟撑腰了,今天这验尸是验也得验,不验也得验了。最终,他还是召来了仵作和死者的父母,在商讨之下,便按乔岁说得做了。乔岁听着死者母亲还在外头哭,但是他们从晏暮寒手中得到了不少钱财,便没闹。而仵作们此时有些不知从何下手,几人面面相觑。卫影道,“查啊。”
几人才开始有动作。而周冼一一个眼神后,这些人又开始畏畏缩缩。乔岁看不下去了。“让开,我来。”
她虽然有些发憷,但是最后还是憋了一口气硬上了。晏暮寒侧头看她,有些不解。他没有制止,目光却死死地落在乔岁的身上。仵作没有想到这个姑娘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可她竟然真的不犹豫的碰上尸体里。过去了三日,如今的尸体已经有了不同程度的腐烂,但乔岁还是在这具尸体的头部,发现了点问题。“来看,他的头部,后脑的位置有肿块。”
……乔岁觉得十分的生气。原因是这案子简单过头了。死去的这个少年根本不是溺水而死,他是脑部受过重击,只是起初无事,三五个时辰后忽而暴毙。这种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头部外伤有时看着像治愈了,若是导致颅内出血,不过多久还是会致死。而当初晏清泽和那少年口角时,不少人围观,所以许多人都看见了那人除了呛水没有受什么伤,那便是和他无关了。但仅仅因为那少年是在落水以后暴毙,这笔账就算栽了晏清泽的头上,凭什么?由于晏暮寒在这儿,没人敢在他面前撒谎,不过几句话,他们便问出了事情的起始。少年的死因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染上了赌瘾,欠了许多外债,与他父亲起了冲突以后,他的父亲失手论起凳子伤了他。“……”而晏清泽,不过是个可怜的背锅侠罢了。事情以这种方式真相大白,周冼一的脸上其实是有些挂不住的,只好赶紧将晏清泽放了。晏清泽被人请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他本来还以为要等很久。周冼一还体体面面地向他赔罪,晏清泽的注意力却只放在他二哥的身上,他没想到二哥会来帮他。“二哥……”晏清泽这次毕恭毕敬地站在他面前,向他行礼。“嗯。”
当他目光看向乔岁的时候,一双眼睛瞬间通红了。乔岁道,“四公子真要好好多谢首辅大人。”
晏清泽点了点头。晏暮寒在看着他们,似乎在思考什么。晏暮寒道,“该回府了。”
也不知这话是对谁说的。他们向周冼一道了别,周冼一擦着汗送离了这几位瘟神。走到外头以后,乔岁突然被晏清泽叫住。“魏如雪。”
乔岁回头。晏暮寒看起来很纠结。乔岁道,“支支吾吾的,有话说。”
晏清泽道,“我今日在牢里想了很多。”
乔岁点头,“然后呢?”
“你之前说我很像你认识的一个人,我想了想,那个人应该是不在了,所以我想了很久……觉得就算你把我当成那个人也没关系。”
在晏清泽看来,毕竟她帮了他,做这点事也是应该的。晏清泽一句话说得飞快,几乎没什么停顿,说完以后如释重负又似乎是有点尴尬地上了马车,乔岁听完却是眼皮猛地一跳,忍不住道,“你在瞎说些什么啊。”
说完,她下意识地看向他身后走出来的晏暮寒。他刚走来,应该什么也没听见吧?看他只往她们这儿看了一眼,神情没什么特别的,乔岁才算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看起来没听见,否则她真的是会尴尬死。晏暮寒必定能猜到晏清泽说的那个像他人是他,可是,乔岁自己也是不知道晏清泽是怎么会觉得她说的这位已经不在了,她可从来没有表达过这个意思。他们就要离开,周冼一出来恭送,看着首辅大人含笑淡然的神情,他彻底将心安了下来。却没有晏暮寒的眼底划过的阴影。无人注意的时候,他的余光落在了乔岁的身上。虽隔得是远了些,但她是不是太低估他的听力了?像他?不在了?把晏清泽……当成他?他唇边的笑凉薄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