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音道,“魏姨娘说得对,我确然不会杀她,不过她到底是年纪小,还是太天真了,人就是活着也有许多活法,我想你我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暮寒,你就没有她这样冲动。”
晏暮寒目光森冷道,“我答应你的要求,但你最好让她安然无恙,否则,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晏清音道,“我自然会做到,恭候。”
晏清音其实是很欣赏这个弟弟的。因为在气急之际,还能保持镇定的人,是可以成大事的。他将乔岁交给了席卿,翻身上了马。席卿皱紧了眉头,余光刚好看着晏暮寒,而对方的目光,却死死地落在他臂弯里的女人身上。席卿不太懂男女之情,他只看了一眼,就带着乔岁上了马,疾驰而去。他知道,主上赌对了。她对那个男人很重要。或许接下来的一切,都会按照主上想的那般,水到渠成。回到住处后,晏清音看席卿带着乔岁,眯了眯眼睛。想起了她刚才的那番话。阴沟里的东西?晏清音回忆起了幼时那阵,无法无门无法见光,只能待在床榻上,无止境地喝着药的日子。旁人同情的目光,以及那些似有若无的鄙薄,那些有意无意的风凉话和嘲讽。还有被病症折磨的痛处……目光没有乐平日里的清隽,甚至有些可怖。只是在眼中的情绪几度浮沉以后,又如潮水般迅猛褪去,恢复了寻常的模样。魏姨娘过去温温柔柔的,说起话来真伤人啊。席卿看出了他情绪的动荡道,“主上勿怪……如今我们留着她还有用。”
晏清音笑道,“我不会因为这些话生气,毕竟,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就只有实话才叫人恼怒。所以有个词才叫,恼羞成怒不是么?晏清音看向他,“伤没事吧?”
席卿摇了摇头。“多仔细些。”
晏清音看了一眼乔岁,抿唇,“她就交给你了。”
席卿道,“是。”
乔岁没过多久就疼醒了。她白着脸,看见了眼前的人。是席卿。如果原来她还能好好与他说几句话,现在是怎么也做不到了。甚至觉得如果他要是死了,还少一个要对付的。席卿看着她敌视的目光,一句话也没有。让乔岁无法忽视的是,他肩上,就像从来没有过伤口一样。难道说,刚才她看见有人刺穿了他的肩胛骨,是她的幻觉?乔岁却看着自己的手心。伤处传来的痛意无法忽视。她也顾不上对方是不是一个怪物了,她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凡人,手上受了这样的伤,只怕是要残废了。她的思维有些涣散。可恶的是晏清音伤的是她的右手,乔岁没有过手心被刺穿的经验,也不知道这样伤筋动骨以后这手还能不能拿得动筷子了。如果拿不动的话,在她习惯用左手拿筷子之前,就让暮寒喂她吃饭吧。对,就算到了这个份上,乔岁依然不认为晏暮寒会折在晏清音的手上。席卿忽然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乔岁的心情太恶劣了。虽然她这个人心态一向好,虽然她一直觉得这躯壳严格意义上不算自己的身体所以还算宽心,但是没有人在自己要残废的时候还能心情好。她的右手不能动,但不妨碍她用左手给了他一巴掌。如果她前阵子还有点求生欲,甚至甘愿对他们笑脸相迎,那现在她已经不想再装了,所谓摆烂,不过如是。她这一巴掌也是用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如果换在以前,他的这半张脸一定会迅速的肿起来,然后青紫,但是现在,也就一点点微红罢了。乔岁觉得一点也不痛快,但是看着他一声不吭的样子,她也懒得再打了。打他哪有打晏清音来得爽。乔岁想握紧自己的手,可刚一动,钻心的痛就从骨头缝里传来。她双目集中地看向虚空的方向,也不在意这一下之后,对方会怎么对她。席卿并没有放开捏住她手腕的手,乔岁看着他拿出了一只瓷瓶。她想缩手,但这手根本疼得动不了。“你干什么?”
她想用另一只手推开他,席卿突然拿了一颗药丸,刹那间弹进乔岁的口中,乔岁脸色一变,却在说话的时候已经咽了下去。随后她便更没有力气了。她看着那只瓷瓶里面,爬出了一直一直的小虫子来。刹那间,乔岁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她一直是很怕虫的,蟑螂、蜘蛛、草虫,等等,都是会让她做噩梦的存在。而现在,那些小虫子,要钻进她的血肉里了。乔岁懂了,这个席卿,是要给她用刑。她紧绷着身体,那双眼睛已经红的像兔子了,她分明已经尽量让自己眼睛露出最凶的眼神,却由于对虫子的恐惧,导致整个人都在抖。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非常的可笑,却又根本抑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席卿注意到,她现在虽然已经动不了了,但是却比动得了的时候煎熬十倍。因为他看着她的手臂上冒出小小的疙瘩,一直消不下去,浑身也在细微的抖动。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混蛋!”
“下三滥!”
乔岁觉得,经过这样的刑罚以后,这手恐怕是不能要了,如果截肢的话……那也太难看了吧。她心里慢慢弥漫上了些许恨意,行啊,反正她迟早也是要死的,那在死前,她也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下三滥,和晏清音送下地狱!乔岁现在的感觉就是,有虫子在啃噬自己手背上的肉一样。她的身上没过一会儿就被汗湿了好几次,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的一样。席卿时刻谨防着她咬舌头,但是她比他想象的要厉害很多。先是疼,而后又是骨头缝里传来的痒意,乔岁就算再坚强也落下了不少生理性的眼泪,根本就控制不住。乔岁多疼一阵子,心里对席卿和晏清音的恨意就更多一阵,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多疼一会儿,刻骨铭心她这辈子都忘不掉他们。尤其是席卿……真是浪费她先前在他身上费的功夫。但是,一个时辰以后,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手上的伤肉眼可见的小了。乔岁看着自己的伤口发呆,再看向席卿。他只是静静地攥着她的手看着,像开始那样,冷淡漠然。而乔岁现在也感觉到了,他好像,不是要给她用刑?这人……明明之前不管她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太理会……她还给了他一巴掌……他居然还会给她疗伤?乔岁有种心里的念头被颠覆的感觉。整个人是懵的。突然觉得打他的那只手有点发麻,莫名心虚。但是,是他的主子给了她一刀,现在他又给她医好了?这算什么。给个巴掌再喂一颗甜枣?更让乔岁不解的是,为什么。席卿看着她看着自己,目光满是不解,但没有了刚才的厌恶。他抿唇,慢慢站起了身,退到了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