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音怀疑过晏暮寒的做法有别的目的。但他不曾怀疑过魏如雪会骗他,又或许是他潜意识地就排斥这个可能性,所以不曾往这里去想。晏清音认为晏暮寒之所以没有直接把人抢走,或许,他是在等待时机,又或许,是他有别的计划,所以他始终十分警惕。只是他也很清楚,或许有一日,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会亲手把她送回去。因为,他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的身体,如今虽尚可,却也就是一个空壳子,随时都有彻底崩溃的可能,是不知用了多少药,和多少偏方,才有如今这健康的假象。南国有一法子,只要把一方的身子用药调理到合适的状态,再以其心头血为其中一位药引,几次调理,他会慢慢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这是他这小半生的执念,像那些健康的人一样活。只不过是,被用作药引的那人,在前期调理的阶段,毕竟是一种对身子的改造,一般人根本撑不住,所以晏清音才会选择晏暮寒。他是最合适的。这毕竟是他一直最欣赏的弟弟。对于晏清音来说,他的药物实验已经牺牲了太多人了,他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也不在乎什么善恶了。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本就是强者的天下,弱者,被抛弃被放弃也是应当的。就像他那样,一直以来,也是被放弃的那个。他和魏如雪所面临的境况其实是何其相似,两个不被命运偏袒的人,旁人口中令人惋惜的短命鬼。从前他对此没什么感触,但是在这快两年的相处里,晏清音看着她和自己一样痛苦,却比他坚韧开朗更多的性子,并不是完全没有触动。他这种早以为心如铁石的人,竟然也会触动。乔岁被晏清音拉到了他的身侧,他这个举动让她猝不及防,往他的手臂上撞了个结实,一点痛感都没有,但是有一点懵。虽然乔岁只能注意到他的侧脸,却还是隐隐能看得出他的情绪。一年半,她在晏清音的面前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就是为了好好潜伏着,可是真当她获得他的信任。也并没有玩弄人的快感。是,玩弄旁人,也没什么好快乐的,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这种事情并不光彩,但这世上就是这样,哪个角落没点阴私的事情。虽然但求光明磊落,也得是在能够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如今若她不伪装,处于劣势被玩弄的就是她自己了。乔岁不后悔,并且还打算继续按照计划的执行。他们三个人之私下的暗流涌动在此刻没有太多人注意到,大多数人的关注点都在于这个叫蔺严的人身上,还有那个公主。在众人眼里,这个叫蔺严的不知是不是刚做了这么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有些神志不清了,嘴里叨叨地念着一些话,却是将自己招得干干净净。是他,他深爱公主,可公主却一边心悦着北燕四王爷身边的谋士,又一遍盯着他们南靖的首辅大人,且他们之间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私下已经犹如夫妻一般,他气不过,所以一怒之下,杀了公主。并且自己也有寻死的意思,说要与她在阴间双宿双飞,再也不分开。他的受伤都是血,脸上都是癫狂的模样,叫人不得不相信,这事儿就是他做的。一国公主死在异国,死得这么惨,也是叫人唏嘘,偏偏,这是儿又是他们北燕自己人干的。偏偏周围的守卫,也是他们自己人……这事儿就算是怎么算,也算不到南靖的头上,看起来和南靖唯独有点关联的是,北燕的公主死在南靖国土。最关键的是,这北燕的公主是如何的不检点,又是如何的妄想着南靖的好儿郎给她做牛做马,经过这蔺严的嘴,算是传得人尽皆知了。嬴湛的脸上也是挂不住,但偏偏他封了这蔺严的嘴,像是他心虚,又或者想把责任推给旁人,可不封了他的嘴,北燕皇室的脸都快被丢尽了!他的脸色极差,看向晏清音,可平日一向稳妥的人,此刻专注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嬴湛刚死了亲妹妹,此刻又被这么一气,喉咙翻滚起了些血腥味。他便是一开始想与南靖皇翻脸,如今却也是不能了。他心中对嬴菡这个妹妹甚至生出了一丝厌恶。没用的东西,死了以后也只会给他丢人,没有半点价值,这等蠢货,竟就是他的好妹妹。“此事发生在我南靖,公主如此年轻,朕甚感心痛。”
嬴湛心中十分不快,有的话便脱口而出了,“舍妹横死南靖,难道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心痛?”
此时,一旁的六皇子萧瑜道,“此事发生在我南靖,我等皆深感遗憾,只是四王爷,公主之死也是我等意料之外的,公主附近守卫全是你们安排的,毕竟公主是女子,为了避嫌,南靖的侍卫虽敬重也是不敢靠近,且此案凶手都已经自己承认了,甚至都不是我南靖人,若要将此事赖在我等身上,四王爷就不怕遭人耻笑?”
“老六!”
帝王呵斥,“四王爷痛失亲人心中难过,你又何必说如此刻薄的话。”
这一声老六叫得字正腔圆荡气回肠,乔岁脸上的表情差一点没绷住。好在即便整个称呼真的很让人破功,她的忍耐力也不会让她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其实明眼人谁看不出这皇帝和六皇子显然是是一唱一和。六皇子做了这嘴上不饶人的恶人,警告了嬴湛此事与南靖无关,而皇帝的一番话全了嬴湛脸面,也显得他仁厚大度,这皇帝心里对自家这老六指不定如何满意呢。嬴湛知晓这件事,他是不仅讨不着好,恐怕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他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蔺严。只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哪里不太对劲儿。嬴湛幽幽抬眼时,对上了一双冰冷如寒潭的眸子——晏暮寒。嬴湛与他牵扯不多,唯一一次交手,是在清音那儿,这个人很强,且有一种让他这种人都觉得胆寒的狠劲儿。嬴湛总觉得,这件事和他恐怕脱不了干系。可他根本没有证据,那些守卫的侍卫,一个个地不知是害怕担责任,还是真的瞧见了,纷纷冒出来只认说昨晚这蔺严鬼鬼祟祟,昨晚在公主营帐里的只有他,他们不敢打搅……那副笃定的模样,哪怕嬴菡醒着,恐怕都百口莫辩,她又死得这样惨,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而乔岁这时候更佩服暮寒了。他分明做了这样的事,但是偏生就是一点端倪都没有露出来,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毕竟,他可以无声无息的,让一个公主消失,还叫人怀疑不到他的身上。等于是只手能遮半边天了,这个人如果是对手就太可怕了。幸好,他是男朋友。也是在这一天,他们从猎场回京。很快,北燕公主死亡之事就传得沸沸扬扬,而这公主的那些糗事也无声无息地传了出去。外头的百姓私下皆是议论又唾弃。而就因为这件事,北燕皇那边,乔岁听说是震怒。但嬴湛毕竟还在南靖,若是如今他做些什么,只怕这四王爷是回不去了,所以北燕那边还算是风平浪静。但发生了这种事,北燕公主死在南靖,怎么也会影响两国的交邦,后头会如何的剑拔弩张,暂时也是无人知晓。而嬴湛他们,以要带公主回家的缘由,要启程回北燕了。对外宣称的是整个使节团都离开。但实际上,晏清音留下了。乔岁自然是同他一块儿的。她很清楚,嬴湛此番离开是憋了气走的,只怕等他再来,就是他做足了准备回来找麻烦时候。但是那怎么也是后头的事情了,如今,她更关注的还是眼前的事。晏清音告诉乔岁他留下的原因是,毕竟这里是他家,而且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乔岁却很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怕晏清音很快会与暮寒对上,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他会要她做什么,晏清音这个人不好对付,她要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才行。如今看来,这短暂的平静,差不多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