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大爷点点头：“那你这个独立车间，是临时的，还是长期的？”
“当然是长期的。”
曹志强道，“我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当然就要做长久买卖，临时的哪儿够啊。”
“可万一要是我做不来步枪呢？”
壹大爷皱眉道，“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而是毕竟我都退休好多年了，许多技艺也都生疏了，军品要求严格，我怕我做出来的东西达不到人家的要求，白白浪费你的钱。”
曹志强呵呵一笑：“这一点您放心，真要是万一您真做不了军械类的东西，咱们还可以做别的活儿，比如生产新款自行车，新款暖气片跟新款反烧锅炉，实在不行，还可以继续做型钢嘛。 反正这年头，只要是跟钢材靠边的玩意儿，根本就不愁卖，无非就是卖多卖少的事儿。”
确实，此时国内的钢材奇缺，这方面还是计划制的统购统销，市场上轻易弄不到。 这也是为何红光机械厂明明是玩钢材加工的，却穷成那样，因为他们生产再多，也赚不到几个钱，毕竟都是按计划生产，没有利润的。 还是后来实行了双轨制，生产企业才可以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再把一批超产的产品，以市场价卖到市场去，从而赚取额外的收入。 本来这个价格双轨制呢，应该到第二年才开始实行，但这个时空因为种种原因，居然现在就打算实行了。 根据曹志强得到的消息，工厂的价格双轨制，已经打算在今年十月一日起，正式开始实行。 只不过呢，这个正式开始实行，并不是所有工厂全部实行，而是选取一些工厂当试点，先看看情况，然后再根据试点反馈来决定要不要全部铺开。 就是说，今年十月份以后，在试点名单上的工厂，都可以实行计划跟市场的价格双轨制模式了，而红光机械厂呢，恰好就在这批试点名单之内。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曹志强才敢承包车间搞生产，因为他承包的车间是不在计划内的，没有所谓的生产计划，出产的产品全部走市场，拥有绝对的自由度，可以说是想干啥就干啥。 但不管干啥，得益于钢材这种生产资料在国内的供不应求，出产的产品无非就是个一般赚跟狠狠赚的区别，亏本是不可能滴。 甚至是，他还可以直接走出口，只要有外商肯要就行。 总之，曹志强承包的这个独立车间，说是车间，其实严格来说，都可以算是厂中厂，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待遇。 自然，这里面其实还牵扯到更多隐秘，这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反正对外说，曹志强承包的这个车间呢，就是一个革新试点，就是一个大胆创新，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经济行为，至于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说法，统统都是谣言。 “壹大爷。”
曹志强笑了笑道，“反正我这个承包车间的行为呢，本来就是我们单位的一次试转型，就算没有这次的军品试制承包，也要做别的。 如今到处都在搞改革，我们工厂呢，迟早也要走出这一步的。”
“这倒也是。”
壹大爷点点头，“传统工厂条条框框的多，改起来确实麻烦，真不如搞一个承包，这样一来就可以跳出原来的框框，重新作画，确实是个好主意。”
曹志强呵呵一笑：“壹大爷您是懂行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说到这，曹志强故意叹了口气：“说真的，现在的企业改革啊，是真的难，难就难在人上。 你说现在的职工吧，都是老一辈的规矩，进了厂以后，只要不是重大错误，一般都是干一辈子。 可实际上呢，因为种种原因，工厂其实多了太多不必要的人。 你要是西方国家那套，还能随时裁人来减轻包袱，可咱们不行啊。 但你不裁人，一直背着那么多冗员包袱，负担只会越来越重，最终让整个厂都完蛋。 所以我承包车间，就是一个尝试，模式就是经费自筹，人员自招，生产资料有偿使用。 我想过了，我打算把我们厂里那些刚进厂不久，还有点斗志，不甘心混吃等死的年轻人，都单独挑出来，弄进我这个车间里，再返聘一批像您这样真正有水平的老技工进去做领导，实行奖惩分明，按劳分配的模式。 当然，你是车间主任兼技术总顾问，什么都一把抓，所以具体怎么改，奖惩制度怎么弄，到时候都由您来规划，您看如何？”
壹大爷皱眉道：“志强，我就是个钳工，只会做事，你让我当这个什么都一把抓的车间主任，不合适吧？”
曹志强哈哈一笑：“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您之前虽然没做过车间主任，可不等于您不具备领导才能啊。 您想想，您长期以来都是这个四合院的壹大爷，这个院子里的什么事儿，几乎都是您说了算……” “可不敢这么说。”
壹大爷连忙摆摆手，“以前那是集体做决定，我充其量就是站个台，是大家抬爱，我才勉强去做的。”
曹志强呵呵一笑：“不管怎么样，大家抬爱，说明大家信任你，而当领导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取得大家的信任。”
说到这，曹志强手指敲了敲桌面，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才道： “说真的啊，壹大爷，我们单位的厂长，当初找到我，想让我帮忙承包一个车间，帮忙搞改革试点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 我呢，赚钱是不愁，有的是好点子，可要说正经的搞生产，我是万万不行的。 您不一样啊，您老早就是真正的八级钳工，是真正有技术有能力的人。 当然，就如您所说，您已经退休了，而且长期不干老本行，手难免生疏，这个我也懂。 可我真正看重的，还不是您的技术，而是您的组织能力，您天生就是当领导的。”
看到壹大爷要说话，曹志强连忙一摆手：“壹大爷，容我先把话说完。”
壹大爷皱了皱眉，这才点点头，示意曹志强继续说。 曹志强笑道：“壹大爷，我虽然不擅长生产，但我也不是笨蛋，我有眼睛，我会看，会想。 别的工厂我不清楚，可在我们红光机械厂，因为很多历史原因，长期存在管理人员过多，且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 你像生产类的工厂，最好不要有太多行政人员，最好不要有不懂行的外行去当管理层，你就得有个真正懂技术的人去当领导才行。 要不然的话，你一个外行领导内行，下面的人有的是办法糊弄领导，这一点，壹大爷您肯定不陌生吧？”
壹大爷看了一眼曹志强，轻轻点了点头。 曹志强这才继续道：“但是呢，您本身就是八级钳工，就算手不行了，可眼力还在，东西成不成，别人是不是偷懒耍滑，您一眼就能看透，所以选您来当车间主任，把生产一把抓，是最合适的。 另外，您当过八级钳工，所谓人以群分，肯定也认识不少手艺高超的同行。 这样吧，您可以把您那些老朋友老同行都叫来，不管退休没退休，我都最起码给一个机械厂的正式职工名额，而且只要您认可的，待遇啥的都好商量。 还有，您返聘期间，可以选择住厂里，也可以选择继续住这里。 住厂里的话，我让厂里给您分一个最好的宿舍。 要是还住这里，我可以给您安排专车，送您上下班，还让厂里派一两个人过来当保姆，别的不干，就专门伺候一大妈，让您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您返聘期间万一生个病啥的，医疗保障百分百报销，您看如何？”
听了曹志强的话，壹大爷沉吟了半天，然后开口道：“兹事体大，能不能让我考虑考虑？”
曹志强失笑：“壹大爷，我都给了这么好的条件了，您还需要考虑？”
壹大爷一脸严肃道：“条件是不错，你说的也让我很动心，不过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自己清楚，所以，我还需要再琢磨琢磨，考虑考虑，免得贸然答应了你，到头来却做不好，帮了倒忙，搞的大家都不自在。”
“这样啊。”
曹志强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那您就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不过希望尽快，最好三天之内给我。 因为过几天，我就要再次去日本出差了，而且这次是长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这人做事喜欢雷厉风行，不喜欢拖拖拉拉，所以说，希望您能早做决断，我也好早做安排。”
壹大爷点点头：“行，三天之内，我一定给你答复，不过你不在的话，我怎么找你？”
“你找我姐。”
曹志强笑呵呵道，“我姐在这，她家里安有电话，也知道我住哪儿，您找她代传，或者直接问我姐要电话，给我打电话就行，到时候我会跟我姐说好的。”
“好吧，我知道了。”
壹大爷站起身，“就这么着吧，三天内给你信儿。”
曹志强也站起来：“好的壹大爷，您要走了？不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菜马上就送来了。”
“不了。”
壹大爷摆摆手，“秦淮茹那边给我留着饭呢，我去那边吃，而且那边现在闹的事儿也挺大，我得去看看。”
“啊，也是。”
曹志强点点头，“那您去吧，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壹大爷转过身，对着曹志强再次摆摆手，然后就背起双手慢悠悠的离开了。 看到壹大爷离开的萧瑟背影，曹志强摇摇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啥好。 曹志强承包车间是真，但要说车间主任嘛，也不一定非得给这位壹大爷。 这年头，退休不得志的高级工有的是，京城里退休的八级工，也不是只有他易中海一人。 而且这年月的退休待遇，其实并不高，大多数退休的高级工，生活水平也就那样。 如果曹志强肯高薪返聘那些退休的高级工，都不用怎么做，只要放出风去，保证一大批人抢着过来应聘。 没办法，谁让现在还不流行返聘，谁让现在是工厂少，岗位少，处于人才严重浪费的阶段呢。 造成浪费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缺乏足够的工作岗位。 总之，这些老工人呢，要说技艺水平确实不错，可他们的技术大都是老技术，随着时代的发展，却渐渐有点跟不上潮流了。 比如数控机床这些玩意儿，老八级工就很难操作。 但是，这不等于那些老技工就没用了，相反，他们的作用很重要。 八级工手搓航母虽然是戏言，但手搓飞机大炮，那可一点不是戏言了。 比如所谓的七爷，也就是歼-7战斗机，大部分都是靠老技工手搓出来的，而因为大都是手搓的，所以就造成大量飞机的零部件公差过大，很多都不能通用。 我国真正实行标准化生产的战斗机，实际上是歼-8战斗机，而这款战斗机，还是在米国人的帮助下才完成的产业升级，当然，这个过程中，也被米国人给研究的透透的。 换言之，老一辈的高级技工，你让他们搞大规模生产，那确实已经不合时宜了，但如果是搞研发，那还是很不错的。 比如试制新枪械，确实需要手工搓零件，还有一些生产类的机床，也需要手工去搓。 只要有设计图，只要有材料，只要有基础设备，只要需要精密作业的，这些老八级工就都能给你搓出来，很多人做的比数控机床搞的还精密。 因此，曹志强只需要把这些老技工集中起来，然后让他们生产高精尖武器样品，以及复制高精尖的机床等设备，就可以一点点的完成工业上的产业升级。 最简单的例子，那些能够进行大规模生产的所谓工业母机，基本都是靠手搓的，一旦没了这些老技工，很多工业母机也就没了。 后来的米国为啥工业空心化了，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缺乏机械设备跟相关技术，而是缺乏那些手艺高超的老技工。 因此，八级工这种顶尖技工，是真正的宝贝，只不过要用对地方。 让他们直接生成飞机大炮等工业成品，那是暴殄天物，浪费人才。 让他们生产最基础的工业母机，最基础的机床设备，或者进行新武器试制，定制武器标准，那才是真正让他们发挥威力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时期，过了这个时候，进入九十年代后，那些退休老技工就不能用了，或者想用也用不到了。 因为到了九十年代，不光他会盯上那些老技工，有的是私营企业、合资企业跟乡镇企业盯上他们，那个时候再抢人，就不划算了。 套用后来一部电影《神鞭》里的话，辫子可以没了，但神会留着。 这些老技工就算现在的技术已经跟不上国际潮流了，但他们心中的神还留着。 他们缺乏的，只是好的待遇跟好的设计，尤其是好的设计图。 只要有好的设计图，只要是人能生产出来的东西，他们就一定能把设计图里的东西给你手搓出来！ 如果说，科学家跟设计师负责想象，那这些老技工，就是负责实现想象的那批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话说回来，壹大爷虽然在某些事儿上有点自己的小九九，可在工作跟管理方面，确实没的说。 实际上，整个四合院里，要说最有领导风范的，还就是只有壹大爷易中海一个人。 很早之前，壹大爷一直是四合院的一把手，这是大家都服气的存在，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更不用说，壹大爷手艺高超，是个八级工了。 他既能坚持原则，又有一定的灵活底线，话不多，却能服众，本来就是当车间主任的不二人选。 最重要的是，他没孩子养老，老伴儿又一身病，需要大钱，所以如无意外，壹大爷肯定会同意返聘。 他之所以没直接答应，估计一来是脸面问题，二来是想缓一缓，稳一稳，三来嘛，应该是想先把傻柱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老人家啊，就是爱面儿。”
曹志强笑着摇摇头，“算了，给你这个面子，谁让我一向敬老爱幼，又一向爱惜人才呢。”
说到这，曹志强双手背后，四十五度角仰望灰蒙蒙的天空： “唉，果然，这四合院的天空啊，还是只有这么点，想要跳出这里，确实需要点勇气啊。 但愿壹大爷跟傻叔他们，能跳出这片天空，不要一辈子被束缚在这里，蹉跎了岁月，浪费了才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