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像我这么白痴的买家,其实陶埙不贵,三百完全足够,并且肯定还多了,可当时我的钱包里只有三百,我用尽我全部家当只为换一个印着莲花的埙。不是不死心,是死不了心。我如获珍宝,拿着陶埙满意地离开,我抚摸印在陶器上面的莲花,虽与他不同,可我这朵莲花含苞待放,紧紧地裹住莲心。夜里,我试着吹一下,根本没办法吹出好听的声音,它唯一的功能变成陪我入眠,我拥住它,找回拥住他的感觉。那天,我从背后拥抱他,他没有躲开,没有推开,没有生气……“三叔公怎么回事,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二太打了几通电话,依然无人接听。今天是什么日子?是我和荣少的大喜日子。张灯结彩的中式婚礼,热闹喧哗。整个满汉楼都是荣家的客人,为了荣庄唯一的孙少爷,他们费尽全力地铺张浪费,就连来访的记者也有安排酒席,待遇极其奢华。“我看三叔公根本就不认同冬冬这丫头嫁到荣庄。”
三太趁机落井下石,她是唯一没有送祝福的人,她之所以参加,也是为了顾全荣庄的面子,再就是凑个热闹,看个好戏。“俞女士,可不可以给您拍个照?”
“当然可以。”
为了应付记者,三太早就精心打扮过。“可不可以请您和新娘子站在一起?”
这个要求令三太略显尴尬,她瞅我一眼,心里犹豫不决。我很明白她的面子,我也得照顾她的面子,所以我也迟疑了一下,然后主动上去挽住三太的手臂。自此开始,假面生活是我的全部,“别忘了笑得自然,免得明日头条不好看。”
“你别以为我喜欢跟你站在一起拍照。”
三太咧嘴而笑,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有我能听到。“你当然不乐意,可是你应该更加不愿荣庄被人误解吧,如果我们没办法站在一起拍照,你说这些记者会怎么写?他们来参加婚礼可不单单只是为了我和荣少。”
“小丫头,算你还有点小聪明。”
“多谢三太夸奖。”
“以后你也给我机灵点,否则我三太可不会对你客气。”
拍完后,三太立刻松开手,嫌弃地弹了一下我碰到过的地方,瞪了我一眼,而后消失在人群中。“冬冬,三叔公到了,你赶紧去门口迎接他。”
三叔公德高望重,必须由我和荣少亲自迎接才合礼数。“戒尘是来不了的,这种场合不适合他。”
三叔公和二太交谈,我慌慌张张赶过去的时候,被荣少拽住。“三叔,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我还以为你忘了荣少的好日子。”
“怎么可能会忘记?”
三叔公笑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的确能感染不少人。“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下,稍后荣少和冬冬要给三叔公敬茶。”
二太一边吩咐一边招呼客人。看到叔公的人都来道喜,场面一时失控,叔公的儿子连忙来解围,我紧随其后,听到他们说话。“小和尚今天有些不对劲,你晚些时候让庄医生去落梵居瞧一眼。”
“戒尘怎么了?”
“他今天连输三局,实在是匪夷所思,我赢得有些心里不安。”
“叔公棋艺精湛,戒尘甘拜下风。”
“诶,不对,他气色很不对。”
“二太,东西准备好了,可以行礼敬茶了。”
小凤跌跌撞撞地靠近我们,在二太的安排下,我和荣少在众人面前要给荣氏的长辈们敬茶讨红包。穿金戴银的我,要有多俗气就有多俗气,我一俗人,逃不脱红尘的羁绊,终究被红尘沦陷。忽地一阵凉风掠过,像一只手在心中轻扫。冷不提防,措手不及。回望,酒楼全都是欢笑的俗人,我竟笑不出来,我知道,从此以后,我失去了美丽的资格,只因,我再也没有魅惑诱人的笑靥。良辰美景奈何天。“冬冬,你怎么了?”
荣少今天很俊朗,他笑得苦涩,只有我懂。“我补个妆。”
缩回手,我将红包递给他。女为悦己者容,我为谁上妆,只有我自己明了。站在洗手间的窗边,抬头,凝望苍白的半月。我这是怎么回事,恍恍惚惚地接受了,彻底地妥协。但是我骨子里还是较着劲儿,会好的,一切会好的,外婆好起来,荣少好起来,所有都好起来,我就会自由的。自由是什么,无非还是继续爱着他,我吃了一惊,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不轻,我竟然敢轻易地承认,我爱上了和尚。“冬冬,你没事吧?”
小凤进来洗手间,“荣少在外面很担忧,二太说,让阿彬送你和荣少回去荣庄,这里有我们,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荣少。”
我无精打采地点头,的确有点累,是该回去了。夜还未深,心已沉。回去的路上,荣少只字不提,他知道我心事重重,他也略显沉重。车子驶进大门,守住荣庄的周公将我们迎进去,他唤我一声,“孙少奶奶。”
好陌生的称呼,却要伴随我一生。“呜……”倏然,又是那阵熟悉的凉风,像一只手在心中挣扎。埙乐曲,奏起时,萧瑟处,情意拨动。我双腿如磐石,一动不动。“你站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过来?”
荣少挥了挥手,月光映着他的不解。揪动的心缱绻悱恻,我动一步,这份情执跟着乐曲隐隐作痛。“这声音……”荣少等待我恢复之时,也似乎注意到埙曲。“像是从落梵居传出来,挺好听的,我都听了一晚上了。”
周公乐呵呵地解释,“曲子悲凉了一些,但吹奏的人真的很用心。”
我闭上眼,听曲入幻,思他,一发不可收拾,一心只闻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