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柱香，是这里的习俗，流传很久，根深蒂固。“很累吗？”
挂了电话，荣少还知道关心我一下，打哈欠有流泪的后遗症，我抹了抹眼角，无精打采地咕哝，“你不是更累？从上了车到现在，手机没停过，五台手机一起来，跟开演奏会似地，也好，大年初一嘛，来点音乐助兴。”
“你这话，好像有怨气。”
荣少将手机递给新来的跟班，自从易政升被贬黜，换上的这个新的跟班挺会拍马屁，我说荣少，他有没有把戒尘的话听到心里去，用的人，都是些什么奇葩。“对了，你有没有易政升的消息？自从易筱涵出了事，他也销声匿迹了。”
“我一直在想，他们图什么。”
“图钱呗，难道图你这个人？”
我扭头望向窗外，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图钱的话，跟着荣少吃香的喝辣的，金钱肯定不会少给，至于易筱涵，她更加不知道图个什么，她本来安安心心地留在戒尘身边，说不定早晚能撬动这尊大佛，现如今，落得一个自杀的下场，何必呢？所以，不图钱，更不是图人，那就有蹊跷了。“他离开荣氏之前，我找他谈过，他拒不承认自己的行为，觉得易筱涵的自杀，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荣少跷着腿，双手交握置于腿上，若有所思地嘀咕，“从他的眼神中，我没有看到，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感情，好像死的人，跟他无关联。”
“他跟沈宥，跟陆展杰都有往来，巧的是，这些人或多或少跟四太有关系，四太的案子，他自是跑不掉了，就看古警官查的如何。”
说话间，我们的车子驶进大佛寺的后门，有人来迎我们进入，是寺院的僧人，穿着僧服，在朦胧的晨光中，僧服漾动，我的心，也随之沉浮。“喵——”年轻的僧人给流浪猫喂食，我背靠柱子，心不在焉地旁观。大佛寺的规模较大，是市里比较出名的禅寺，曾经也出现过不少高僧，这里寺院香火旺盛，天未透亮，已然有不少信徒赶来上香。祈福，是新的一年，最真挚的情感。钟声击破长夜，击碎浑沌的尘世，拨开云雾，一束光，自东方冉起。我眼前陡然开豁，灵魂顿然出窍，见所远志，心所明净。人活着，要有希望，应该要有一种发自肺腑的信仰。光芒落在僧袍上，世情阻它飞扬，寒风助它超脱，而我，用精神意念，一生一世一相随。远观天地，高山流水间，他伫立傲然。心若无物就可以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冬冬。”
我被惊扰，灵魂瞬间落地，摔得七荤八素，缓过来便发现荣少已经来到跟前，“我们回去，荣庄出事了。”
“啊？”
什么情况，初一就出事，有没有搞错，意头不太好吧。说是荣庄出事，车子却驶向医院，路上，我见荣少神情凝重，看来事情不小，所以我不敢开口询问，我想，到了医院，一切见晓。医院的院长得知受伤的是荣庄的二太，马上从家中赶来医院查看。院长和二太是旧相识了，关系匪浅，从他口中了解，二太受的伤不算严重，但需要消毒包扎，虹阿姨在电话里面，夸张的描述，让荣少以为要出人命了，才会命家里的其他司机将二太送来医院。劳师动众之后，结果就是伤了手掌和手腕，伤口不大，等护士处理完，可以随时出院。“阿虹，你说你干的什么好事，荣少和冬冬在寺院上香祈福，把他们找来做什么？我又不是真的马上就要断气。”
“呸呸呸，大年初一，不说这话。”
我和荣少，分别搀扶二太两边，我想起外婆从小对我的灌输，过年的禁忌比较多。“哈呵，你们有心了，但我确实没事。”
二太和颜悦色。“我听虹阿姨说，是三太……”荣少冷着脸，怒气未消。听到荣少提起，二太猝然止步，拉着他的手，焦虑不安地说：“大年初一，无论有什么不满，也要等到过了十五再说。”
“是不是她刺伤了你？”
“荣少，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
两人因为这事，好像僵持起来。“她实在是太嚣张了，一次这样，两次还是这样，以前只是嘴巴厉害，现在倒好，直接拿刀伤人。”
“她没有拿刀。”
二太突然纠正一下。“拿的是拆信刀。”
虹阿姨冷不丁地补充，“拆信刀上面都是血，看着挺瘆人，关键我刚才跟以寻通了电话，说三太还在荣庄，她没有走，我都不敢带二太回去了，免得……”“阿虹，你少说一句，你什么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二太披头打断，不客气地教训。“哼，她这么目中无人，根本不配留在荣庄。”
荣少切齿地啐道，看他的样子，当真是怒气冲天，好像心中起了什么决定，而这个决定，他很快就付诸了行动，哪怕我想阻止，想劝说两句，他都毫不留情面。回到荣庄，三太果然还在，不过偃旗息鼓的她，并没有直接挑衅战争。从她的态度和神情，我觉得她是有点愧疚的，只是这些老家伙，把面子和身份都看得太重了，以至于，一句道歉比千金还重。“陈姐。”
荣少将一旁观望着的陈姐叫到身边，“去房间，把三太的所有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一声令下，众人傻了眼，我没想到，荣少的火，从医院蔓延到荣庄，烧得越来越旺。“等一下，荣敏泰，你个臭小子，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给我闭嘴。”
荣少松开二太的手腕，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瞪着眼前这个纤细瘦弱的老妇人，“伤人罪可不小了，你不想坐牢就给我乖乖地从这个家滚出去。”
“臭小子，你……”“还有。”
荣少撇着嘴，情绪因激动而高涨，他手指三太的脸，狂妄地低吼，“臭小子这三个字，是你叫的吗？我看在爷爷的面子，从不跟你计较，但是，不计较不代表你可以任意妄为。”
“你，你……”三太气得脸色发青，踉跄地退后，陈姐本能地上去搀扶，可是被荣少叱喝，陈姐只好退下去，并且带着以寻去楼上清理三太的物品。“姜鸿雁，这是你教的，这肯定是你教的，你这个女人多歹毒，你们凭什么赶我走？你们没资格。”
三太气火攻心，一边咳嗽一边与荣少争执，她当然气，她怎么可能忍受荣少踩踏自己，她一向都是高高在上，因为她有荣诗妍，她的女儿，是荣氏不能缺少的骨干力量。在昨天之前，的确如此。可是新的一年，新的风向标，风水也轮流转，轮到荣诗妍，最近诸多不顺，被指出当年陷害堂叔一事，此事在宗族引起公愤，一切按当年的模式，有证有据，荣诗妍“坐实”陷害了堂叔荣粲，因为她想得到荣氏的财政权。至于荣粲究竟是不是被冤枉，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事情过去这么久，没有人关心这一结果，他们只关心，现在应该站在哪一边。“荣少，我有点不舒服，想上楼休息。”
路上，二太为三太求情，可真正看到这一幕，她却选择沉默，甚至逃避。“冬冬，你送二太上楼休息。”
我点了点头，扶着二太离开，不过三太不依不饶，还在客厅里咒骂难听的话，她对荣少拳打脚踢，我真担心荣少对她施暴，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即便三太犯了再大的错，荣少也不会动手，只因她曾经是爷爷的女人。“你怎么一晚上不说话？”
踏上台阶，走得不急不慢，我偷看一眼大客厅的战争，听到二太与我搭话，我心一沉，思索她的言外之意。“没什么可说的。”
我一个外人，能说什么？“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二太笑得意味深长，将我的手握得更紧，“才二十出头，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