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如此强硬的态度,好像变了一个人,所以阿松和谢姨一开始有些不理解。为了让他们放心,我想起了蓝阿姨说过的事,我把高僧治病的事情告诉他们,我想试试让寺里的僧人给我治疗,反正听说那个僧人治病不要钱,既然不要钱,我们也不会吃亏。过了两天,谢姨亲自把我送上去,这回爬山,我显得很有精神,谢姨一个劲儿地感谢佛祖,说佛祖保佑了我,以后我身体好了,才能给他们谢家传宗接代。蓝阿姨还是挺喜欢我的,知道我身体好转,她也接受我留在寺里帮忙。谢姨问了高僧治病的事,她也觉得,免费不要钱的事情,不用白不用。“法师?他啊,离开华雲寺了。”
懵了。我和谢姨都有说不出来的失落。谢姨的失望,更多是觉得白白浪费了治伤的机会,而我的失望,对了,我为什么会失望,我不是不想见到他吗?他离开华雲寺,那我在寺里做工,也就不会撞见他,不会撞见他,我的心就不会无缘无故地绞痛,我不会痛,我就……可我高兴不起来,我是真的有点空落落。“小莲,我先下山了,你跟着蓝阿姨,要听话,要照顾好自己。”
谢姨叮嘱了几句,刚走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便返回来悄声地提醒我,“给你塞过钱的居士,你多亲近亲近。”
其实我并不想接受居士的红包,但我也了解家里的经济情况,我不想阿松一直做这种危险的工作,我之前不知道洗外墙是具体做什么,后面我听阿伟说,要把人吊起来悬空之后,在很高的楼层外面洗刷墙壁,想想都觉得可怕,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谢姨该怎么办呢。“阿弥陀佛。”
我在居士院除草,看到有人对着院里的菩提树拜了三拜,这个女人很虔诚,她拜了菩提树,扭头发现了我,我见到她,顿觉的自惭形秽。拿着手套准备离开的时候,她追上来,“你好,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蓝女士在不在?”
找蓝阿姨的居士,大概是要落住寺院的人。我合掌施礼,示意她跟着我,我可以带她去找蓝阿姨。“谢谢你。”
女人不仅长得漂亮,还很有礼貌,我不禁多看两眼,她其实也一直偷看我,一路上,我们相互窥伺着对方,她脸上的笑容逐渐地消失,她对着我叹息,不经意地说,“你的眼睛跟我一个朋友的眼睛好相似,只是她……”“林小姐。”
蓝阿姨从杂物间出来,一眼就认出了我身边的女人。“蓝女士。”
双方都是合掌施礼。“司先生特别交代,所以给你留了最好的房间。”
蓝阿姨的确有安排我打扫一间雅致的居士房,原来是为她预留,不过知道是给她留着,我心里也很开心,因为我很喜欢这个女人,她总是对着我微笑,看起来应该很好相处。后面我和她接触也颇多,了解到,她叫林玉臻,是法师的弟子,因为知道法师来华雲寺讲经,特意入住参加了禅修课,可是前几天,她身体不舒服,耽误了课程,这几日她打算夜间看书赶上进度。“这是……”林小姐开了门,是我敲门。我将阿叔买给我的莲子羹送过来给她品尝,我坚持递给她,林小姐引我入内,由衷地感谢我的关心。“我听蓝女士说,你一直不会说话?”
我看着她吃莲子羹,含笑地点了点头。“是为什么?是声带受了伤?”
我犹豫了一下,回想我当初不愿开口的理由,我记得我在医院苏醒后,全身痛到只能呻吟,对,当时我就一个字说不出来,默默地隐忍自己的痛楚,我感觉我在鬼门关晃悠了一圈,是阎王爷暂时不肯收我,让我留在人世间继续忍受折磨。此后我干脆就不说话了,不想说,觉得对这个人生没什么可说的。“会不会是心理上受过某种创伤。”
林小姐放下汤匙,抿着嘴,笑得勉强,“有的人,心理上的冲击会在沉淀之后产生反常的行为,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心理宣泄。”
她懂得真多,我不能嘴上夸奖,只能一直冲着她微笑。“除非再刺激你一次,才有可能让你开口。”
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开口,我单纯不想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理上的问题。“小离。”
有人闯了进来,是个男人,相貌堂堂,俊魅不凡。林小姐一见到他,眼睛会放光,笑得也格外妩媚动人。“琛少,你这么晚才上山?”
“法师又从荣庄搬回寺里了。”
“为什么?”
“法师有点怀疑荣庄现在被监控起来,他让我联系三叔荣致远先生。”
“这个三叔,我以前听冬冬提起过。”
“还是没有冬冬的消息,也没有张彬的消息,我看吴勇他们没有说谎,冬冬可能真的被张彬……”“琛少,我们不能放弃。”
他们的聊天,我插不上嘴,也听不太懂。于是,我像个木头人,杵着不动,直到被人发现。“怎么有个人在房间里?”
这个被林小姐唤作“琛少”的男人,见到我的时候,吓一跳。我想说,你们眼中只有彼此,完全旁若无人,所以我可不是存心要吓唬他。“哦,这个是我在寺院刚刚认识的朋友,她叫小莲。”
我合掌施礼,态度谦和,消除了琛少的顾虑。不过他之后没有继续跟林小姐谈论刚才的问题,就是简单的嘘寒问暖,有点羡煞旁人,我可识趣,找了托辞就离开了房间,反正时间还早,留给他们甜蜜吧。夕阳无限好。我抬目凝望,一只手护着我的眼睛,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好看,那我可要好好地保护了,这是我唯一还让人觉得好看的一面。“你的眼睛,很像她……”“你的眼睛跟我一个朋友的眼睛好相似……”我像一个女人,一个他们口中所说的女人,不晓得那个女人是谁,她的眼睛跟我的很相像吗?那她在哪里?生命的奇妙,在于对未知的探索。一个未知的女人,活在他们心中,而我,恰巧与她相似,不知道这是有幸,还是不幸。“小莲,你在这里呢。”
蓝阿姨匆匆忙忙地拽着我,“你先别忙手里的活儿,先去帮我将法师的房间整理一下。”
我疾步跟上蓝阿姨,她说,僧人正在开会,空不出时间,只好让我趁这个时间段去帮个忙。拿着抹布和扫帚,我熟练地动起手来。法师的禅房和卧房是想通的,中间隔一扇门,我打扫完禅房,还要去换一床新被子。喝,他好像是个棋痴,禅房有棋盘,卧房的坐榻也有摆放棋盒。笑一下,定了定神,我换上干净的蒲团,身子匍伏在榻上的时候,见到矮桌的桌角边,放着一件很有意思的陶具。陶具上面刻着一朵莲花,因为是莲花,我尽爱不释手,忘了时间,肆意地把玩。我究竟是对未知感兴趣,还是对法师感兴趣?我来不及多想。余光随心而动,继续窥见桌角边的僧袍,僧袍有点散开,我想叠好,可是提罢僧袍,又觉得跟寺院僧人穿过的僧衣有些许的不一样。“啪——”抖一下僧衣,里面掉出来东西。我放下僧衣,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像是一幅画,卷成画轴。靠近鼻子嗅了嗅,这幅画上面隐隐散发着清香,好像是法师身上的味道,他那天靠近我,我嗅到了。心念一动,我自知这是不可以的行为,却依旧忍不住,将画卷摊开。“一袭袈裟为我弃,一生相思为君痴……”画卷右上有两行字,字迹飘逸灵动,并且是画着一个女人,这张脸,似曾相识。“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怒问,吓得我随手折起了画卷,心一慌,我用力过猛,将画卷折出印痕。转身吸了口凉气,被门口的法师吓破了胆,我的手紧张地攥着画纸边沿,法师见了之后,瞳孔瞬间放大,箭步飞来,从我手中迅速地夺走了这幅画。“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心里连连道歉,被他的盛怒吓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