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香炉,熏得一室皆迷。回到窗下,林玉蓁紧张地观察法师为我施针的一举一动,平日里,她可没有这闲情逸致,但今时不同,知道小莲就是冬冬,是她最在意的朋友,所以眼神跑不掉我的影子,生怕我又遭了罪。“法师,冬……”我瞪一眼,林玉蓁忙改口,“小莲的脑袋,治得好吗?”
“最好去医院,贫僧只能尽力而为。”
“如果皮肤有疤痕呢?”
林玉蓁又靠近一点,旁敲侧击地问,“就是受伤之后留下的疤痕,不晓得法师有没有办法除掉。”
我担心她说漏了嘴,偷偷地扯动她的衣裙,小离看我一眼,使了使眼色,意思叫我放心,她心里有数。戒尘起身,踱步说道:“贫僧只是略懂医术,又不是神医,不是什么情况都能医治的。”
小离扶我坐起来,我挤了挤眉头,示意她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来之前,与小离说明了我的想法,我再三考虑,还是不想以如今的面容与戒尘相认,至少也要等我去医院做了修复手术,恢复了容貌之后再做打算。我不想吓到戒尘,好不容易知道他心里有我,万一见到我这副模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小离斩钉截铁地说,法师不会在意容貌的美丑,可当我反问,倘若我们互换身份,毁容的是她,她是否可以坦坦荡荡地与琛哥相认?答案是沉默的。女人就是如此,肯定只希望以最好的一面示人,并且是示给心上人看。目前这个情况,恐怕要等到揭发了易政贤之后才有时间去医院修复容貌,何况我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我不信任戒尘,是我怕我们都忍不住,一旦被察觉,我可能又会令戒尘陷入困境,当初的劫数,还历历在目,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意妄为,不顾后果。戒尘,就当我“报仇”,稍微地惩罚你一下,你就辛苦一点,多想我几日,以后我会加倍地对你好,补偿你的。其实我挺享受被他记在心里的感觉,想想之前的自己,真是可笑,居然还有我这样的人,吃自己的醋。“小莲?”
玉蓁喊我,又撞我一下,将我拉回神,“你发什么呆呢。”
我一怔,傻愣愣地摇头。与此同时,匆忙进门的琛哥,对着戒尘合掌施礼,转而又对着玉蓁说道:“找你半天,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法师请安,难道不行?”
“算了,我正好也要找法师有事。”
说着,琛哥看了看我,委婉地说,“小莲姑娘,我们有事要谈,还请你回避一下。”
“不用回避了,小莲是自己人。”
玉蓁脱口而出,此话自然是令琛哥惊愕,戒尘也有不解的反应,两人不约而同地侧目,看得我和玉蓁也挺尴尬。我轻轻地推开玉蓁,朝着大家微微鞠躬,然后在玉蓁不舍的眼神中离开了禅房。走得坦然,怪不得琛哥,他们有他们的秘密,反正玉蓁是我的“眼线”,她会告诉我他们谈了什么。就是舍不得戒尘,少看一眼就思念。今生怕是逃不出他的五指山,无论是冬冬,还是小莲,我都落在他手心里,眷恋不肯离去。想到甜蜜处,我竟不知自己去了寺院的前院大殿,大白天来上香的人颇多,我正准备返回,不料余光扫到达摩室外面站着的男人。“易政贤。”
真是一见仇人分外眼红,适才的柔情似水,瞬间凝成冤仇。易政贤怎么也来了华雲寺?他这种人,有脸给菩萨上香?佛祖在上,千万不要保佑这样的卑鄙小人。忿忿地想,我不知退缩,偷偷地跟上他们。有两个男人跟随易政贤左右,他们偶尔交头私语,一同去了居士院,并且直接前往居士院的东厢,东厢的位置不是我负责搞卫生,我不知道住了什么人,但听蓝阿姨说,东厢的房间不多,住的人也比较显贵,是寺里的常客和贵客,很少有人打扰。穿过庭院进入东厢,跟进到廊亭就不见了他们的踪影,我想,应该是进入了某一间房,我总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为了不浪费时间,最快的办法就是偷拿蓝阿姨的记录本,一瞧就能知道东厢住着什么人。想着,我来了精神,忙折回去,返回蓝阿姨的办公室。“对对,你说的那件事,我也会考虑的,所以……”蓝阿姨正在接听电话,我进来办公室,坐在沙发上对着她露出迷惑人的笑容,见到我的蓝阿姨,笑着打了个招呼,而后继续讲电话。这通电话还真是长久,等得不耐烦之后,我站起来,装作心不在焉,悄悄地靠近办公桌。如果我直接找蓝阿姨翻查记录本,似乎不妥,我也不想为难蓝阿姨,这是寺院的资料,我毕竟只是个义工,更是外人。瞄一眼桌上,零零散散地堆着文件,其中一本绿色外壳的册子,上面写着“入住登记”几个大字,铁定是这本了,就看我怎么偷来查看。冥思之际,我又环顾办公室,要尽快想个办法才好。灵光一闪,我当即决定。忽地,我晃了两下身子,扶着桌沿,揉着太阳穴,痛苦地呻吟,立马引起了蓝阿姨的注意,她急急忙忙地挂断电话,起身搀扶我,“小莲,怎么回事?头又痛了吗?”
我缩眉咬唇,稍微夸张地点了点头。“哎哟,这真是,我扶你回房吧。”
我拽住蓝阿姨的手臂,指了指空掉的饮水机,随即了然的蓝阿姨,恍然说道:“行,我去隔壁接水,你在这里等等,我去去就来。”
蓝阿姨拿着自己的热水杯,火急火燎地跑出门,见此状,我恢复正常,同样也跑到桌边,翻开了入住登记册,册子很厚,我从后面的登记开始翻找,东厢和西厢是分开记录,我直接翻到东厢的位置,一个个名字查找起来,试图能记住可疑的名字,或者确定易政贤是否也入住了居士院。“没有易政贤的名字。”
瞅一眼门口,又心急地翻一页,“咦,这个名字……”目光锁定可疑的人名,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别急,慢慢回想,肯定能想到什么。“小莲……”合上登记册,我回到沙发上坐好,等着被蓝阿姨照顾,于是我暗暗地将那个人名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你是冬冬?”
琛哥的反应早在我和小离的预料之中,晚课结束后,小离将琛哥“拐”回她的房间,而我,在房间等着他们。心情很平静,谨记戒尘教导的那样,遇事要冷静,才能纵观全局,掌控一切。有的时候,我真是觉得,爱上戒尘,不但只是丰富了自己的心灵,还能灌溉一下自己的思维,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见识。我想,这就是爱对一个人,应该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不晓得戒尘从我身上学到了什么,千万别学我的坏脾气。“琛哥,我就是冬冬,货真价实。”
“你,我,你怎么会是冬冬……”“嘘,你小声一点,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传了出去,冬冬的处境还是很危险的。”
小离捶了一下琛哥的胸口,娇嗔道,“你别一惊一乍了,我已经验货,千真万确,不会有假。”
让琛哥相信我,只需要小离的一句话,可是我没有勇气在琛哥面前取下口罩,心里有点介意,这也难怪,我会介意与戒尘相认,琛哥只是我的大哥,我都如此在意,更何况戒尘是我所爱的人,他们的眼神,肯定会在瘢痕上面再伤一次。“这么说,一切都是易政贤从中捣鬼?”
“吴勇是他的人,吴勇将矛头全都指向张彬,因为他们知道,死人是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推给一个永远都找不到的人,这个案子永远都只是悬案了。”
“看来,找到张彬的尸体,真的很重要。”
琛哥看着我,蹙着眉头,惆怅地说,“真是佛祖保佑,你捡回一条命,否则……”“我认为,张彬的尸体被他们葬在古寺的山上。”
“也是,当时他紧急撤退,不可能还带着一具尸体逃跑,深山老林那么大,警方更加不可能搜查得到。”
小离也赞同我的观点,附和我的分析。琛哥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相信你还活着,是因为我们希望你还活着,但易政贤可不希望你还活着,他没有见到你的尸体,按照一个罪犯的心态,他应该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现在贸贸然地回到山上大张旗鼓地搜查张彬的尸体,肯定会引起易政贤的怀疑,事过一年多,保不齐他还留了自己的人守在山下,这些因素不能不考虑在内。”
“总不能不搜山吧。”
我丧气地问。“事发之后,警方搜过一次,但没有收获。”
“我应该还记得那片断崖,我们从断崖的位置向外扩大范围地搜查,相信比盲目地搜山更有效果。”
搜山是找到张彬尸体的唯一希望,我们不能放弃。“冬冬的安危也很重要。”
小离握住我的手,忐忑不安地说,“易政贤潜伏荣氏这么久,指不定还有谁是他的人,这万一惊动了易政贤,他会不会……”“不如这样。”
琛哥陡然驻足,回身看着我们,冷静地说,“有个办法可行,就是要委屈一下冬冬。”
“不委屈,什么办法我都答应。”
我凛然不屈,为报“毁容”之仇,再次豁出去。“让你……”琛哥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让你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