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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仇恨不能化解仇恨(1 / 1)

夜深月沉,万物暗暗四合。劲风有序,撩烟冉冉上腾。梵音不急不缓,尘世藕断丝连。心魔缠惹佛珠,手指停顿,睁眼时,香炉熏一袭前仇,再无宁日。时钟指向凌晨两点。戒尘从落梵居穿到杏林园,步履稳健,直奔三楼。他下山入世,只为一人一事。长期与父母分开,并未阻隔戒尘对父母的关心。孝心如同菩提心。学佛修行,不便奉养父母,但出世间的孝道,念佛法门,得生净土,福德无尽。“咳咳。”

日薄西山,人命危浅。靠药物维持的荣老,清心寡欲,潜心修行。戒尘伫立门口,不踏入,他静默片刻,一直听着书房里面的人,咳嗽不止。“我知道你来了,进来吧,我有话要说。”

犹豫之后,戒尘推门入内。当时的书房,只有荣老爷子一个人,他坐在椅子上,气色很差,他是个病人,却整夜不眠。长这么大,他见过父亲的次数很有限,因为身份,他甚至没有享受过被父母怀抱的安全感。荣老满目忧伤,一双枯槁无助的眼,失去了白天的威严。他想在儿子身上寻求安全,寻求解脱。他知道,他能救他。细数不多的日子里,荣老的记忆越来越残忍,贪欲将灵魂陷入无尽的地狱,他不敢轮回,不敢直面前半生的罪业。一双手,血管突起,满是褶皱,尝尽人生冷暖,饱受风霜。伸向戒尘眼前,他踟蹰靠近,放下佛珠,握住了父亲的手。荣老哭了,老泪纵横。大孙子荣敏珩是荣庄的顶梁柱,是荣老的骄傲,我曾经在外婆口中听说过这个男人。年纪轻轻,颇有几分荣老当年的风范,当时的荣氏,进行改革,全权交由大少负责,转型之后,荣氏的身价不可估量。荣老想退休了,带着重孙女消磨时光。好日子不会眷顾他,因为老天爷夺走了他的一切。当荣敏珩夫妇的死讯传来,整个荣庄一蹶不振,荣老倒了,他在病房住了半个月。“我太大意了,是我害死了阿珩。”

荣老撑住桌面,站立戒尘跟前,“他的技术那么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操控不了一架小小的直升机?我派人调查,机上的黑匣子,至今没有找到。”

“什么人会害他?”

“荣庄的仇人。”

“仇人?”

“是,仇人。”

荣老持有拐杖而踱步,心有余悸地叹道,“我想,他们已经来了,他们就在我身边,看着我辉煌,看着我陨落,看着我的亲人,一个个地离我而去,世间最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不杀我,就这样折磨我……”“是什么样的仇人,又有什么样的仇恨?”

“尘儿,我想听《大悲咒》,我想忏悔。”

荣老合掌闭目,戒尘没有继续追问,他诵经时,佛珠在手中转动,他转动了父亲的生死,转动荣庄的盛衰。那天晚上,他被陈姐看到从书房出来,返回落梵居,只因他的父亲要在他面前忏悔,究竟忏悔什么,戒尘不说。“易政贤是荣老的助手,跟着他走南闯北几十年,就算没有父子情,但是也有很深的友情。如果积怨颇深,那应该是在易政贤很小的时候了,一个小孩子,能够与一个大人有什么仇?”

“这还不简单,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小离转过弯来,对着起疑的琛哥,冷笑说道,“刚才法师也说了,易政贤根本不是易家的长子,他的父母另有其人。”

“他们已然开始撤退,利用荣少转移荣氏的资产,最终令荣家翻不了身。你们想想,荣庄的几个主心骨,要么背负骂名,要不然就是背负了命案,自己自顾不暇,又怎会齐心抗敌?”

戒尘俯视我们,“死前,父亲也说了,荣庄的人,不能轻信。”

“所以你在荣庄,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

我恍然,谨慎道,“光荣少的书房,就有三个偷听器,实在是太吓人。”

“一个房间就有三个?难道有三股势力……”小离心思敏感,马上联想到,“对了,荣庄不是正好有二太、三太和四太?可能就是她们,为了监控荣少,早就暗中做了手脚。”

“荣敏泰这小子,还真是……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琛哥如今在生父家中好像也有烦恼,所以不能五十步笑百步。“难怪冬冬不肯回去,换作是我,我也不肯。”

小离抱胸耸肩,“荣庄在外人眼里,富贵豪门,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住得不安生,再好的房子也瘆得慌。”

“所以我最担心还是小妹,她好像一直跟着荣少,不知道她在荣庄过得如何,我很怕二太对她不利。”

“这个倒是值得注意。”

小离附和我,“张磊与易政贤碰头,知道了冬冬没死,这不等于告诉二太,冬冬还活着的事实?”

“他们有底气烧毁古寺,肯定也不怕继续作乱,利用冬冬的弱点牵制她,覃二小姐就是很好的筹码。”

琛哥和小离,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是心惊肉跳,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我被小离拽住手臂,戒尘也跑上前,劝阻我不要冲动。冒冒失失地现身,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或许张磊还没有来得及与易政贤碰面,或许碰面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张彬的事情,或许张磊拿着子弹质问易政贤的时候,双方开火,两败俱伤,我们和警方,坐收渔翁之利。我们毕竟不是张磊,全都设想错误。“你看看你,受伤了也不知道。”

我准备将水果盘返回厨房,不料在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两人小别数日,再见面彼此都很想念,这种心情我理解,所以不愿干扰他们。“一点小伤,上山的时候没注意那些棘刺。”

“这次去找冬冬,我来去都很匆忙,下次我们去探望法师,在寺里住上几日。”

“事务局那边建议,将古寺建在山下,这件事,法师正在与相关部门协商。”

“那法师的意思?”

“当然是不想离开原址,那是他的根……”我扭头,目光搜到阳台上的戒尘,他这次来,确实心事重重,寺院的事情,令他记挂于心。“佛祖会原谅荣爷爷吗?”

我放下水果盘,转而走向戒尘,在他身边站定,迎着风,窥他的心,“我想,你应该是知道,荣庄背负了血债,必定有此一劫。”

“仇恨愚弄人心,将错误和罪恶永无终止地循环,模糊了生命的意义,带给自己的,并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伤害。”

我紧锁着眉,戒尘庄严明澈的眼,溢出悲悯。他轻轻地说:“毁了荣庄又如何,同时不也扼杀了他的一切?倘若这一生,他们丢掉仇恨,我相信,易政贤的世界,不可能没有阳光,他会像个正常的男人,娶妻生子,快乐地生活下去。”

“现在的人,慈悲的不是心,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我长叹一笑,“如果都能放下,岂不是每个人都是佛陀?”

“世人皆是佛陀,只是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

“易政贤是回不去了,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为了复仇。”

我抿了抿嘴唇,思虑地问,“刚才有琛哥他们在,你不便说,那我呢?能告诉我,真的是荣爷爷害死了易政贤的生父吗?为什么会这么做,是误会还是有什么隐情?或许解开误会,我们还能有机会劝服易政贤不要执迷不悟,我们……”“没有误会。”

戒尘毫不偏颇,“生死疲劳,从贪欲起。五欲太甚,罪业太多,脱离不了生死苦海,这是父亲的劫难,虽然我时常为他诵经,却于事无补。”

“这么说,易政贤没有误会荣庄,没有误会荣爷爷?”

“他亲口忏悔,四十多年前,为了将他人物品占为己有,他的确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思绪有点沉重,我的手,不由自主抓住栏杆,“父亲害死的人,不仅仅是易政贤的生父,很有可能,将其灭门。”

“什么?灭门?”

我的手指用力过猛,指甲被抓破了一半,疼得我皱眉,咬着手指,臲卼不安地低喃,“难怪,难怪了。”

“我答应他,不将此事泄露,可我也想让你看清楚真正的荣庄。”

戒尘踱步越过我身边,“无论它如何辉煌,也不能抹掉前尘的肮脏,它也有它的劫数。”

“那你是救还是旁观?”

我急忙转身,追了两步。“救荣庄就是救易政贤,他一错再错,反而加深父亲的罪业。”

戒尘回身,认真地看着我,“我想为父亲赎罪,作为儿子,我只能尽其所能。”

“我陪你。为了荣庄,为了你,我不能旁观……”莫逆于心,笑容在眼角延伸,印在戒尘心里。我追上去,趁着厨房里面的人儿还没有出来,于是拉着戒尘的手,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荣庄是荣庄,你是你,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干干净净。”

荣庄不够干净。荣爷爷年轻的时候,被贪欲迷惑了心智。事出有因。解放后,濮家逃到台湾,扎根落脚有了一定家业,并且他们还有跟大陆的亲人往来,在得知荣家的兴旺,濮家的当家人主动联系了荣家……跟三叔公了解的情况不太一样,那件所谓的传家宝,其实是濮家祖上寄放在荣家的物品,战争年代,兵荒马乱,为保命四处逃窜,荣家祖辈逃到南洋,自此将宝物占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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